第15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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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圍,根本無法掉頭。
沒多久,西門大街上就浩浩蕩蕩來了大隊人馬,開路的是幾輛吉普車,上面坐著真正的武裝戰士。那時,解放軍、警察、公安人員、軍墾部隊直至普通百姓中的學生娃娃、“紅衛兵”等等,服裝好像沒什麼顯著的區別,至少在我的眼裡,一律是綠軍裝。我說真正的武裝戰士,是指這些士兵穿的綠軍裝上佩有紅領章和紅五角星帽徽,手裡拿的不是“破槍”而是我叫不出名堂的現代化武器。“殺場”居然沒有戒嚴,聽任大片人群推來擠去,吉普車上計程車兵不得不跳下來橫著槍桿子將人往外搡,好不容易才開出一條通道。吉普車後是一溜大卡車,沿著通道吭吭地開到唐徠渠邊一片開闊的荒地上。
如今那片荒地已高樓林立,成了居民區,北面是銀川市的“高新技術開發區”。而過去,這裡歷來是“殺場”,聽寧夏的老勞改犯人說,馬鴻逵時代曾流行這樣罵人的話:“媽拉巴子!把這嘎子拉到西門外去!”意思就是把他槍斃掉。我在卡車上居高臨下看出來,集合到這片荒地上來的市民好像是自發的,無組織的,因而是無序的。公審大會上肯定有必不可少的橫幅標語,可是遊街時恐怕沒帶著,所以“殺場”上竟然沒有一條標語橫幅,就一反常態地顯得毫無政治氣氛,變成類似老百姓趕廟會的活動,帶有濃郁的娛樂休閒性質。我不禁想到當時報紙上刊登的口號:“革命,是革命群眾的節日!”今天就完全體現出這句話了,眼前就是一派節日景象。
前面幾輛卡車上,押的是一般牛鬼蛇神,只給他們掛了牌子,並沒捆綁,爬下車的牛鬼蛇神們神情沮喪但還不恐懼,看得出他們和我一樣是來陪綁的。把他們一排排地列好了隊,後來的卡車上才是死刑犯,不但掛了大牌子,結結實實地捆綁著,還在他們脖子後面插了杆長長的標識。標識上紅黑相間,寫的什麼看不清楚,只見上面都劃了一個給學生批作業表示“對”的那種紅勾。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也無心去弄明白它的意思,只是我一看到“耐克”商標就聯想到槍斃。
行刑的人和被行刑的人,也就是主角都登場了,群眾更亂成一團,蜂擁而上。士兵們橫著槍連推帶吆喝地開始清場地。人們還是怕槍的,紛紛向兩旁避讓,不一會兒就在人群中間露出一塊空地。人群呈扇形地圍在旁邊,最前邊一圈是押來陪綁的牛鬼蛇神。我們雖然站的較高,但距離那塊空地還很遠。我們的排長大概見過這種場面,人又精明,說,“他媽的,要看,咱們就走近點看。他們有槍,咱們也有槍,他們有陪綁的,我們也有‘老修’。來來來!咱們就帶著‘老修’往裡擠,看他們敢把咱們咋樣了!”大家都說這主意好,性感女兵高興得拍手,清純又嫵媚。於是戰士們把牌子掛到我脖子上,女兵還很細心地把我衣領翻上去,用衣領墊著鐵絲。這使我更下決心要與她浪漫一次不可。我瞥了她一眼,卻發現她僅僅出於本能,並沒有什麼脈脈含情的意思。
八個武裝戰士,排長領三個端著“破槍”在前面開路,兩個在我兩邊押著我,一男一女跟在後面壓陣。司機不能去,趴在車視窗啐唾沫,目送我們上“殺場”。果然這方法很有效,人群見到我們這支隊伍立即向兩邊讓開,人人都用驚喜的眼光打量我,因為外圍這些人看不見前面槍斃的場景,突然從後面躥出個掛牌子的牛鬼蛇神,就像看到即將上場的演員那樣感到意外的幸運。我聽見兩邊不斷有人問,“是槍斃的不是?是槍斃的不是?是槍斃的不是……”好像我不被槍斃就會讓他們失望,不具有觀賞價值,使我不由得慚愧地低下頭去。
美麗(8)
擠到接近“殺場”再也擠不進去了,前面就是陪綁的,並且有正式的武裝士兵押著,我們這支冒牌的武裝戰士只好停在他們後面。八個農工兼戰士儘量伸長脖子朝前夠著望。我一方面不由自主有種兔死狐悲之感,另方面,牌子掛在我身上,如果我也跟革命群眾一樣欣喜雀躍地觀賞槍斃,也太不進入角色了,我只好微低著腦袋看四周的人群。這時,我驚詫地看到了過去從未見過的罪犯。
我長期在勞改農場摸爬滾打,犯法犯錯的罪人見過不少,可謂見多識廣。可是,1958年我以右派分子罪名勞改時,同勞改的人中最小的也年滿十八歲。這十八歲的右派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能把一部《古文觀止》從《鄭伯克段於鄢》一直背誦到張溥的《五人墓碑記》。但滿腹文章不能充飢,1960年終於餓倒在田埂上,再也沒爬起來。後來進了“牛棚”,雖然稱呼我“老修”,但在那裡面我還算最年輕的,其實應以“小修”稱之才對。而現在站在我身邊的竟然是個不滿十歲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