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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算什麼狗###鎮長!”
第一章 紅喪(20)
鎮長在這兒蕩氣迴腸地痛罵自己,杯蓋在桌子上來回地滾動。他淌著淚,情不自禁,臉可怖地抽搐,可他忍著。忍耐著,像一塊鐵:
“咱這不是禍國殃民!石膏村石××一家,我給他算過賬,全家財產才幾百元,一家四口睡一張床,大閨女十九歲了,與父親在一張床上,像什麼話!可人家就是這個生活水平。家裡只有四個碗,五個沒有。四雙筷子——還有兩雙半白的,一雙半紅的。這樣的家庭咱們鎮何止一家!……有人說他們是懶惰,這山裡的人懶。暫不說這個,還是說單身漢。今年我已聽到有太多的笑談葷經,都是說一些傻蛋、放牛老頭奸羊的、奸牛的……當作笑話在傳。想過沒有,有女人奸他不去奸人,奸獸幹什麼?都說如今人越來越像獸,比獸還惡;獸如今越來越像人,比人還精。這是為甚哩?……天地顛倒,人獸顛倒,這是為甚哩?社會出了問題,還不明白嗎?咹!”
鎮長用激忿的憂鬱洗刷著淌淚的眼睛,心中好似萬般無奈。他像一個毫無遮攔的朋友與大家推心置腹,不知道把這個世界怎麼辦才好。他的心裡一定是非常柔軟的——大家想。這樣才似乎是第一次結識他。就是這個人嗎?一個矜持的、冷傲的、不太吭聲的、文裡文氣的鎮長,有時候會耍一些權術,有時候很卑鄙,很下賤,很會對領導說話(譬如對來鎮上檢查工作的縣裡幹部);可有時候又會很正直,很善解人意,慷慨激昂,鐵骨錚錚,像個持不同政見者。他的淚是真的,他決不會傻了巴嘰地說這些話,為一個神經病瘋子而突然掏心掏肝,他說的是真話。接下來,他要去縣裡為這個獵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傻逼活動一張患有精神病的證明,他說:
“誰也不許出賣他。他是個瘋子!明白嗎?”
十二
老書記覃放羊現住在縣城的一棟石頭屋裡,石頭縫裡開滿了鮮花,爬山虎枝繁葉茂。有一天他看日曆,就突然中風了。現在,他拖著兩條腿,也不能言語,以惟一可活動的右手,艱難地在紙上寫下了:恩人、仇人、好人、壞人、人、人、人……
“人”是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提到白秀,崔鎮長髮現他十分激動。可老人無言以對,口角流涎,腦袋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
“你,曾經被他救過,是嗎?……”
覃放羊點點頭,小孩子似的善良的眼裡含著衰老的淚水。沒有誰相信,他曾被人稱為“覃老虎”,是個敢作敢為的水布鎮土皇上,在七八十年代,有人家小孩夜哭,一聲“覃老虎來了”,小孩必會噤聲。可生命是無情的,再偉大的人也會落得個皮枯毛落的殘破境地,成為人們傷感的鏡子。
“他可被您整得夠苦啊!他一家如今悽慘的狀況,莫非不與您有關麼?”
“啊……啊……”老頭說,兩隻眼睛滴嗒嘀嗒地流著濁淚。
“為什麼不能認定他是失散的老紅軍?為什麼不能每月補他個幾十塊錢?莫非您這個樣子了還記恨著他嗎?這不是太可恥了嗎?”崔鎮長有點厭惡起這個前任來了。他知道這個人已經沒有了任何抵抗,就像是一隻螞蟻,他可以任意踩捏。
“啊……啊……”老頭說。他在四處尋找手帕。
“您不是塞進這個荷包裡了嗎?”崔鎮長把手去引導老頭的手。
“啊啊……”
“……公元一九四六年,白秀老婆的表哥白賤,替老地主白山財從宜昌買來了一個死囚。這白山財想打個房子與白秀一家分開住。打房子要燒窯制磚瓦,按神農架的老規矩得找個活口祭窯。當土匪的白賤就花了三塊大洋在宜昌買了個死囚,謊說五十大洋。白賤那天晚上與老地主白山財對酒時,白秀去了豬圈,想給那個扔在豬圈的死囚吃點東西。哪知那死囚見他心軟,就說出自己是解放軍。白秀一聽是解放軍,這不是自己日夜夢裡想找的人麼,即刻把他給放了。此人就是你覃放羊是嗎?好。一九四九年的寒冬臘月,你覃放羊帶著土改小分隊進入神農架,在獵人峰一帶碰到一股頑匪,那些頑匪倚仗著孤峰深洞,拒不投降,你覃放羊就在對面山上架了兩門迫擊炮轟土匪寨子,可久攻不下。這時候,一個本地農民腰裡纏了一大堆獵具,揹著一杆山裡打獵的老銃出現在你覃放羊面前,像一個官兒的那麼批評你道:蛋毬!這是打仗啊!烏拉稀!要智取!這人可不是一般農民啊,有點當過兵的樣子。你再一細瞧,渾身的筋就抽搐起來,突然朝那人雙膝跪下,大喊一聲:恩人!那人就是白秀。白秀使勁兒想啊,想起了那煤炭一樣的死囚,說: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