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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疑剛才只是風聲相伴,是自己在疑神疑鬼……夜色裡的鎮子像頭喘吁吁的大獸,沒有雞鳴狗叫,只有一兩聲牲口的長吁。他又掏出酒壺喝了一口:蒲根酒是一種長久不熄的蔚藍色火苗,一喝進肚裡就燒得他渾身灼熱。他的兩眼瞪得溜圓,眼看就要瞪裂了眼眶。他急急盤算從哪個巷口進入才能繞開石頭街,想著哪兒有背銃的鄉棍。美蒂啊,你還住在父親留下的青石小屋中,院牆還是矮矮的泥牆、上邊還是長滿了茅草嗎?他一閉眼就能想起秋天牆頭上搖動的狗尾草,只覺得滿身的舊傷疤又脹得發癢發疼。
天太黑了,星星時不時飛躥而逝。原來天上正一刻不停地發生大事呢。地上更是不寧。
雞啼了,天眼看就要亮了。廖麥終於摸到了矮矮的院牆下,一挨近覺得整座牆都在顫抖。他只要一縱就可以翻過矮牆,可是兩手剛扳住牆頭,一陣腳步聲響了起來,他只好再次伏下:這兒有一叢野苘,他貼緊了它。隱約可見兩個背銃的人走過來,一男一女。他們邊走邊親嘴兒,手搭肩膀往前。走到石屋前女的站下,倚在了牆上。男的走開一點望了望,又咕咕噥噥走回來。他的語調十分悲傷:“我有十幾天沒學哲學了。”女的朝他跺腳:“胡鬧啊!你完了,你真的這樣?”男的點頭,想再親一下,女的生氣了,躲過不理。正這會兒又一陣腳步聲,男的立刻回身抖銃:“誰哩?”“你和誰哩?”“我和小狗麗!”剛過來的男人穿了很破的厚衣服,吸著煙,嬉笑說:“剛剛一霎兒我在草垛邊看配狗的,配也配不上。”他把菸蒂丟下,說一聲“轉轉”,就走了。
兩個人倚在一塊兒,長時間不再吱聲。女的小聲說:“不學哲學就完了。”男的盯著遠處的背影說:“我日他祖宗。”女的說:“不學就完了。”
蒲根酒(3)
一男一女好不容易才離開。這段時間廖麥一直忍著,胸中的酒液再次騰起了藍色的火苗,他真想迎面撲過去,一下把兩個背銃的人擊倒在地。
翻過矮牆。青石小屋是空的。拍遍小窗,輕輕呼喚,到處只一片沉默,沒有回應。一層細小的汗珠從肩上手上生出,廖麥跌坐地上。“美蒂啊美蒂,你該不會出事吧?你這會兒到底在哪裡啊!”他急得額頭刷一下湧出大顆的汗粒,牙齒都咬響了。他怎麼也想不出她會離開這兒,她在這鎮子上沒有第二個家、沒有一個親人啊!
此刻,他最害怕的是美蒂受不住唐家父子的欺辱,一跺腳逃回了大海灘上,從此無影無蹤……
天還沒有亮。餘下的時間廖麥一直偎在小窗下。他知道今夜不會發生什麼奇蹟了,可他還是不願離去。窗前,小院隨處都浸染了美蒂的氣味,這氣味又與他噴出的酒氣混在了一起。蒲根酒啊,蔚藍的火苗兒又燒起來了,它讓廖麥青筋突暴,兩手攥拳,真想在黎明前把石頭街上的每一塊石板都掀起、砸碎,一直找回他的命,他的美蒂。
“我會一千次一萬次地找你,找你,永不停歇!”他心裡說著,儘管有些沮喪。
“我會找下去,我只要活著,就會這麼找下去……”
最遠的遠方(1)
“這可真不是夢啊,你這個傢伙,你這回該讓父親高興了。”廖麥對自己說出了聲音。他在這樣的時刻,願意讓自己呆在一個地方靜一靜,好好想一些事情。他時不時要大口地呼吸,從一大早就是這樣。隔壁是板扣和鄉親們,他們都趕來賀喜,因為小村裡第一次有人考上大學。廖麥見老媽媽在鄉親們中間流淚,忍不住就離開了,來到了隔壁。可只一會兒板扣就追過來問:“去哪裡念哩?遠不遠?”廖麥告訴他:那是一個南方城市——向南,向南,一直向南。去那兒要跨過幾道大水呢,是真正的遠方,最遠?的遠方。“媽的,咱連做夢都夢不見那種地方,”板扣高興地說。廖麥點頭。
“銀月天生是鑽天鷂子,飛低了不成。從小下關東,這回又要往大南走哩!”村裡的老婆婆擦眼抹淚,笑,拍打小屋的主人。老人搬出蒲根酒讓大家喝,板扣一見就躲,嚷著:“年輕時候喝過,險些丟了一杆銃……那時候丟槍是死罪啊!”
天快黑時,所有人才離去。老媽媽把她的大孩子攬在跟前,一下一下撫摸他的頭髮。自他歸來後這頭髮就由老媽媽修剪了,那總是同一個髮型:離頭皮一寸的短髮。“媽媽,我幾年就學完了。不論我今後走到哪裡,都要帶上媽媽。”“多麼傻氣,我走了,誰來守這家、這園子?”她問他,他一時未能回答。
快到行期了。行前的幾個夜晚廖麥都在炕上輾轉反側,嘆息。他夜夜想棘窩鎮,想那個矮牆小院。下半夜了,老媽媽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