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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編輯,便舉家搬遷。不幸財力有限,搬不遠,只把家挪了一兩公里,到了鎮上。離鐵軌遠了,心裡踏實不少,每天早出晚歸工作也挺順心。
林父這人愛書如命,可惜只是愛書,而不是愛讀書。家裡藏了好幾千冊書,只作炫耀用,平日很少翻閱。一個人在糞坑邊上站久了也會染上糞臭,把這個原理延伸下去,一個人在書堆裡呆久了當然也會染上書香,林父不學而有術,靠詩歌出家,成了區裡有名氣的作家。家裡的藏書只能起對外炫耀的作用,對內就沒這威力了。林雨翔小時常一搖一晃地說:“屁書,廢書,沒用的書。”話由林母之口傳入林父之耳,好比我國的古詩經翻譯傳到外國,韻味大變。林父把小雨翔痛揍一頓,理由是侮辱文化。林雨翔那時可憐得還不懂什麼叫“侮辱”,當然更別談“文化”了,只當自己口吐髒話,嚇得以後說話不敢涉及到人體和牲畜。林父經小雨翔的一罵,思想產生一個飛躍,決心變廢為寶,每天逼小雨翔認字讀書,自己十分得意——書這東西就像鈔票,老子不用攢著留給小子用,是老子愛的體現。
沒想到林雨翔天生——應該是後天因素居多——對書沒有好感,博大地也想留給後代享用,他下意識裡替後代十分著想。書就好比女人,一個人拿到一本新書,翻閱時自會有見到一個處女一樣憐香惜玉的好感,因為至少這本書裡的內容他是第一個讀到的;反之,舊書在手,就像娶個再婚女人,春色半老紅顏半損,翻了也沒興趣——因為他所讀的內容別人早已讀過好多遍,斷無新鮮可言。林雨翔竭力保留書的新鮮,弄不好後代困難時這些書還可以當新書賣呢。林父的眼光只停留在兒子身上,沒能深邃到孫子的地步,天天死令林雨翔讀書,而且是讀好書。《紅樓夢》裡女人太多,怕兒子過早對女人起研究興趣,所以列為禁書;所幸《水滸傳》裡有一百零五個男人,佔據絕對優勢,就算有女人出現也成不了氣候,故沒被禁掉,但裡面的對話中要刪去一些內容,如“鳥”就不能出現,有“鳥”之處一概塗黑,引得《水滸傳》裡“千山鳥飛絕”,無奈《水滸傳》裡鳥太多,林父工作量太大,況且生物學告訴我們,一樣動物的滅絕是需要一段時間的,所以林父百密一疏,不經意留下幾隻漏網之鳥,事後發現,頭皮都麻了,還好弭患及時,沒造成影響。
林父才疏,只識其一不識其二,把老舍《四世同堂》裡的“”錯放了過去。一天偶查字典,找到“”字,大吃一驚,想老舍的文章用詞深奧,不適合給小雨翔看,思來想去,還是古文最好。
然而古文也難免有這類文字。堂堂《史記》,該夠正經了,可司馬遷著它時受過宮刑,對自己所缺少的充滿嚮往,公然在《史記》裡記載“大陰人”大生殖器的人。,這書該禁。《戰國策》也厄運難逃,有“以其髀加妾之身”的描寫,也遭了禁。林父挑書像揀青菜,中國豐富燦爛的文獻史料,在他手裡死傷大片。最後挑到幾本沒瑕疵的讓林雨翔背。林雨翔對古文深惡痛絕,迫於父親的威嚴,不得不背什麼“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簡單一點的像“無古無今,無始無終”。背了一年多,記熟了幾百條哲理,已具備了思想家的理論,只差年齡還缺。七歲那年,林父的一個朋友,市裡的一家報社編輯拜訪林家,訴苦說那時的報紙改版遇到的問題,擔心眾多。小雨翔只知道亂背“畏首畏尾,身其餘幾”,編輯聽見連小孩子都用《左傳》裡的話來激勵他,變得大刀闊斧起來,決定不畏浮雲,然後對林雨翔讚賞有加,當下約稿,要林雨翔寫兒歌。林雨翔的歲數比王勃成天才時少了一倍,自然寫不出兒歌。八歲那年上學,字已經識到了六年級水平,被教師誇為神童。神童之父聽得也飄飄然了,不再逼林雨翔背古文。小雨翔的思想得到超脫,寫詩一首:
小鴨子嘎嘎叫
不吃飯不睡覺
到底這是為什麼
原來作業沒有交
林父看了大喜過望,說是象徵主義,這首詩寄給了那編輯,不日發表。林父在古文裡揀青菜有餘暇,開講西方文學,其實是和兒子一起在學。由於林雨翔的處女作是象徵主義的路,林父照書大段解釋象徵主義,但沒有實人,只好委身布萊克,由唯美主義搖身變成象徵主義,講解時恰被林母聽見,幫他糾正——林母以前在大專裡修文科,理應前途光明,不慎犯了個才女們最易犯的錯誤,嫁給一個比她更有才的男人。家庭就像一座山,雙方都要拼命往上爬,而山頂只容一個人站住腳。說家像山,更重要的是一山難容二虎,一旦二虎相向,必須要惡鬥以分軒輊。通常男人用學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