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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倆口就這麼冷言冷語地對上陣。
話題由沈安若而起,她雖然自覺得無辜,但又深感有罪,有點坐如針砧,動筷也不是,坐在那裡也不是,卻見另三個沒事人一樣吃喝依舊。
程少臣坐她對面,見她定在那邊,還揚揚下巴示意她:“吃飯。”
那邊的爭辯不知何時停止,桌上又恢復靜默,沈安若把頭儘量埋得低。
幾分鐘後,那一對老夫老妻有禮有節據理力爭的爭辯又開始,這次的話題是由溫靜雅肚裡的孩子引起。總之那一對夫妻甚少有相同的觀點,又從不肯遷就對方的觀點,一定要辯到一方覺得累自動退出為止,從未達成過妥協。這是沈安若從與他們為數不多的幾次聚首中得出的結論。
儘管滿桌美餚,倒有些令人食不知味,氣氛很壓抑。
“咳,我想起小時候在你們家吃飯,爸總說君子飯食不語,誰先開了口誰都要手心挨板子。這禁令什麼時候解除了。”溫靜雅說,“安若,可惜你沒見到那場面,好搞笑。”
“小時候我吃飯說話也要被大人訓,大概是怕被飯噎著,長大後就不管了。”沈安若認真的回答。
“大概爸突然意識到,餐桌是家庭進行交流的最好場地。”程少卿看一眼父親所在的方向,壓低了音量。
“有這種事嗎?難道你也被我爸打過手心?”程少臣漫不經心地說。
“少臣,你什麼記性啊?一般都是她逗你說話,然後你挨雙份的板子。”程少卿浮上笑意。
“我小時候那麼有紳士風度?”程少臣對溫靜雅說,“原來你從小就欠我人情,要記得感恩圖報啊。”
“你這種人什麼時候吃過虧?我那時候不是整天幫你記筆記,寫作文,連考試小抄你都逼我幫你抄……為了不再被你繼續奴役,高中分科時我一咬牙選擇了我根本不擅長的文科……”
“你少栽贓,我什麼時候考試要用小抄啊?還有你選文科是因為你數理化成績太濫,比你已經很差勁的文科更不擅長。”
“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數理化,想當年我請你幫我講解題目,你每次不等我聽明白就沒了耐性,總罵我笨,最後把我扔給你哥。”
“因為你真的笨得令人忍無可忍,只好請大哥這樣的專業人士來拯救你。再說你那時候不是總抱怨大哥上大學後都不再理你麼,我好心給你創造機會啊。”
“你胡說八道,我哪有抱怨。”
程少卿對沈安若微笑:“他們倆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班,一直到高一,小時候就直吵架,沒想到長大了還鬧。”
“我也有一個從小在一起的同學,連上大學時都同校。”
“你高中也念文科嗎?”
“不是,我在理科班。”
“真的?為什麼?你明明看起來一副文科班女生的模樣。”因為程少臣不再跟她搭腔,失了對手的溫靜雅插嘴。
“我英語和政史成績比數理化還要差許多。”沈安若答。
晚宴無驚無喜地散場。因為怕驚到溫靜雅肚裡的胎兒,鞭炮放得極少,但院子裡放了一個多小時的煙花,絢爛無比,花式幾乎沒有重複。沈安若倚著陽臺圍欄看了半小時,脖子跟眼睛有些酸,溫靜雅自娛自樂地持了無數根仙女棒劃圈圈,打著呵欠說:“你說的對,安若,過年真是無聊又討厭。哎呀,老爺子又叫了兩兄弟去補習家訓,過一會兒蕭太后也該把我們倆叫去陪她看春節晚會兼訓話了。”她們的婆婆姓蕭,也的確莊嚴如太后,沈安若憋住笑,忍著不發言。不能與妯娌在背地裡說婆婆是非,這是母親給她的家訓。
不過孕婦總有特權,溫靜雅坐了沒幾分鐘,就得以早早回房休息,臨走時朝沈安若扮了個鬼臉。
沈安若其實真的有點怕獨自面對她那位大部分時間都過於端莊的婆婆蕭賢淑,那位老人家總是不緊不慢柔聲細氣地說話,緩慢優雅地動作,但偏偏給人巨大的壓力。
此刻已經九點多,程老太太仍然穿戴得彷彿隨時可以出門會客,連妝容都很精緻,看春節晚會的樣子彷彿在欣賞歌劇,極認真,不時對她說:“這歌手的表情不在狀態。”“那個節目的服裝有點過了。”“這小品劇本火候差大多。”她端著茶杯小口啜著,沈安若負責隨時幫她添水。沈安若已經多年不看春晚,倒是被婆婆專心的態度感染了一下,也認真地盯著演員的嘴,瞧他們的口型對得是否沒有破綻。不過當節目越來越無聊時,蕭賢淑女士終於也看不下去了,改為與沈安若聊天。其實倒也算不上聊天,因為說話的基本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