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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汽車停在了小金寶的小洋樓門口。司機按了兩下喇叭。小洋樓黑糊糊的,有一個小尖頂。即使在夜晚我也能看見小樓的牆面長滿了爬牆虎。小金寶的院子裡種了一棵芭蕉,我站在路邊看見芭蕉的巨大葉片伸出來兩張,彎彎的,帶有妖嬈與焦躁的雙重氣息。小樓裡的燈亮了,傳出了一個人的走路聲。二管家推開門,他開門時的樣子讓我傷心,臉上和腰間一副巴結討好的模樣。其實我喜歡這個小老頭,我弄不懂他見了小金寶怎麼骨頭就全軟下去了。
開門女傭長了一張馬臉,因為背了光,我用了很長時間才看清她是個女人。她的臉實在難以分得清是男是女。馬臉女傭半張了嘴巴,露出無限錯落與無限猙獰的滿嘴長牙。馬臉女傭從上到下一身黑,加重了她與世隔絕的陰森氣息。馬臉女傭十分敏銳地發現了二管家身邊的陌生男孩,她的目光從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再也沒有離開。臉上沒有表情,所有的皺紋都原封不動地放在原處。她的目光又生硬又銳利,像長了指甲。我立即避開了對視,再一次和馬臉女傭對視時我發現她的目光更硬更利了。
小金寶把小手包交到馬臉女傭的手上,關照說:“我要洗澡。”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客廳裡的豪華陳設,二管家就把我領到了東側的小偏房,我一跨進門檻立即聞到了一股久封的黴味。二管家摸到電燈開關開啟燈,燈泡上淤了一層土,燈光變得又暗又渾,像在澡堂子裡頭。二管家說:“你就住這兒。”他說這話時伸出兩根指頭摸了摸床框,他一定摸到了一手粉粉的黴塵,他的幾隻指頭撮在一處捻了幾下,伸到蚊帳上擦了一把。二管家用另一隻手指指著高處的一件銅質玩意,對我說:“這是鈴,它一響就是小姐在叫你。”我的眼睛全亂了。從下午到現在我見到的東西比我這十四年見到的加起來還多。二管家還在嘮叨,他說:“鈴聲響起來,你就是在撒尿也要憋回去,跑到小姐面前,先叫一聲小姐,然後低下頭,兩隻眼睛望著自己的腳尖,眼睛放到耳朵裡去,在耳朵裡頭瞪大了——記住了?”
我沒有吱聲。我的耳朵裡響起了不遠處洗澡的水流聲。我沒有說“記住了”。我小聲對二管家說:“我不住在這裡。”二管家顯然料不到這句話。他的眼睛盯住我,瞳孔裡伸出了兩隻拳頭,我掛下腦袋,他拎住我的耳朵,嘴巴套在我的耳邊,卻什麼也沒說。他突然從口袋掏出打火機,拍在我的手上,小聲嚴厲地說:“你給我好好學著!要是再丟了我的面子,我扔你下黃浦江!”
小金寶從浴室裡出來了,鬆鬆垮垮紮了一件浴裙,又輕又薄,飄飄掛掛的。馬臉女傭端了一隻銅盆跟在後頭。我站在自己的臥室裡,看見小金寶懶懶地走進對門的屋裡去。洗去脂粉後我發現小金寶的面板很黃,甚至有點憔悴,並不像浴前見到的紅光滿面。我整天和她呆在一起,但她的真正面目我也並不多見。小金寶在梳妝檯前坐定了,對著鏡子伸出腦袋,用指尖不停地撫弄眼角,好像抹平什麼東西。一盞檯燈放在她身體的內側,在她身體四周打上了一層光圈。她從梳妝檯上挑出一隻琉璃色小瓶,往左腋噴了一把,又在右腋噴了一把,她的身體四周立即罩上了一陣霧狀渾光。馬臉女傭用手順開她的波浪長髮,一起抹到腦後,從小銅盆的水中撈出一隻粗齒梳,小金寶的頭髮被梳弄得半絲不苟。馬臉女傭用嘴銜住粗齒梳,左手抓住頭髮,在小金寶的頭上倒了梳頭油,再從銅盆裡撈出一隻細齒梳,細心用力地修理。小金寶的一頭大波浪幾乎讓她弄平息了,十分古典地貼在了頭皮上。只留下幾根劉海。馬臉女傭為她綰好鬏,插上一隻半透明的瑪瑙簪,再在兩鬢對稱地別好玳瑁頭飾。二管家望著小金寶,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得清楚,隨後他舔舔下唇,嚥了一口,沉默了。馬臉女傭從懷裡抽出兩根白色布帶頭,一根掛在那兒,另一根拉了出來。馬臉女傭半跪在地上,把小金寶的腳放在膝蓋上用力纏繞。小金寶描著口紅,她在鏡子裡望著自己,臉上掛滿了無往而不勝的自得勁道。她的目光裡有一股嘲弄,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把鼻尖從千里之外一齊伸了過來。馬臉女傭的白布條一直纏到小金寶的腳尖了,小金寶咧開嘴,臉上的神色痛苦得走了樣。小金寶一腳踹開馬臉女傭。馬臉女傭倒在地上,嘴裡發出一連串的叫聲,叫聲極怪,類似於某種走獸。小金寶厲聲說:“再緊點!”
“那是個啞吧,”二管家輕聲說,“可她聽得見,她的舌頭讓人割了。”
我立即回過頭。二管家沒有表情,他只是望著對門,輕聲說:“我問過她到底是誰割了,她就是不說。”
纏好腳馬臉女傭走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