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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腮幫緊貼著幹大的頭髮,幹大的頭髮溼漉漉的,散發著潮潮的汗氣,汗氣裡充滿了雄性的氣息,是那樣親切又那樣有力。幹大的脖子有些滑膩,下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到了暄璋的手背上,落得暄璋心裡酸溜溜又熱辣辣的,有說不盡的感激。他為幾個月前對幹大的無禮而深深地慚愧了。他不再為幹大和母親有麻搭之類的閒言碎語而煩惱了。也許自己真的就是那個馮天時的骨血,可是那個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馮暄璋記不得他的模樣,想不起他的聲音,更不知道他給自己幹過什麼。就算他給了自己這條生命,可是如果沒有現在正揹著自己的幹大,也許這條命早就不存在了。世界上現在還有一個叫“馮暄璋”的生命存在著,應該說是由兩個男人構成的一個事實。而且這後一個構成他生命的人似乎更為重要。
現在是仲春時節,地裡的麥苗正在拔節,油菜花開始熱烈地綻放,田野裡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清香與芳香,實在令人陶醉,一剎那,馮暄璋彷彿又回到了童年——呵,幸福的童年!童年時期自己就經常趴在幹大的背上,幹大揹著他去看戲,去趕集。他哪裡是自己的幹大,他實在就是自己親親的親大呀!
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大!”
大虯問:“咋了,璋璋?”
暄璋說:“你就是我的親大。得是?”
大虯心裡登時熱浪翻滾:“你咋這會兒問起這話了?”
暄璋說:“你對我這麼好的,比對存根還好,你咋能不是我的親大呢?”
大虯剛想說什麼,突然響起了槍聲。槍聲是從胡家坪村裡發出的。隨著幾聲槍響,又聽到了隱隱約約的人聲。也許是孟穀雨在按照他的既定計劃繼續在迷惑他的長官,也許是有人發現他們跑了,當真要來追趕。危險並沒有過去,他揹著暄璋更加用力地跑起來。
暄璋似乎從大虯的背上得到了力量的補充,他說:“大,你把我放下來,我現在能跑動了。”
大虯放下暄璋,兩人手牽手繼續向前猛跑。跑上嶺頭之後朝胡家坪望去,聽見那零零星星的槍聲朝胡家坪的東邊響了過去。大虯知道隊伍已完全入了小夥子孟穀雨布的迷魂陣了。
他放心了,說:“璋璋,沒事了。他們現在就是變成四條腿的狼,也攆不上咱了。”
暄璋問:“咱現在往哪搭去呀?”
大虯說:“從這道嶺往北,然後再往西拐,到野雞嶺你舅家去。你必須在你舅家躲上幾天。咱得防著,萬一這幫狗日的真尋到了碧竹寨,咱有理怕也說不清。”
天上星星十分燦爛。遠處的山村裡,有了公雞的啼聲。胡家坪方向的槍聲漸漸也平息了,黑幽幽的山野裡一片寂靜。
大虯拉著暄璋翻溝越澗,正要穿過一片樹林子的時候,卻聽見林子裡傳出了一個低沉的呼嚕呼嚕的聲音。那呼嚕呼嚕聲無疑是從喉管裡發出的,而且還帶著胸腔的共鳴,聽著很像是什麼動物壓抑著的鳴吼。
大虯和暄璋都嚇了一跳:是野狼?狐狸?還是山豹?不管是什麼野獸,只要是野獸,此時此地,都不能等閒視之。
他們立即停住腳步,並且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林子裡的聲音又出現了,但這回卻不是呼嚕聲而是一聲咳嗽——一聲男人的咳嗽。
暄璋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大虯心裡也不由得一“格森”:那是誰?他在林子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