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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稀罕東西,該燒的都燒掉。老爺把一
直站在門口的炳爺招進來,讓他把大少爺剛剛跪過的蒲團拿去
燒了。不一會兒,又把大少爺扶過的褂子脫下來,也拿去燒掉
了。最後,因為踩過大少爺留在屋裡的腳印,便把鞋襪脫下來
讓炳爺拿去燒。炳爺提心吊膽,再這麼燒下去老爺非把自己燒
了不可,不燒踏實不下來。炳爺燒完了鞋趕回正房,發現什麼
也不用燒了。老爺光著腳踩在梯子上,穿著一個紅綢子兜肚兒,
一手拿筆,一手端著x碟子。老爺沒有畫畫兒。老爺的臉埋在
白瓷碟子上,正一口一口地喝墨呢!
炳爺喊:老爺!
老爺衝著一群蝴蝶笑了。
我在炳爺的房裡睡覺,路先生的魂兒不來纏我,纏我的是
活生生的炳爺。炳爺良心上過不去,總覺著是他親手把曹子春
塞在貼魚窟裡了。弄來弄去的,炳爺把老爺吃墨也算在自己的
帳上。他怕我不信,一遍遍講述吃墨前後的種種情景。我怎麼
能不信,吃墨算不了什麼,實在算不了什麼!炳爺纏得我心煩,
可是我不打斷他黑燈瞎火的嘮叨。炳爺嘆著氣說:曹家臨了劫
數了!可惜曹家臨了劫數了I咱們做奴才的有勁也使不上。真
能管用,就求他們把我的老命拿了去。我一把老骨頭頂得了什
麼?萬跟著主子一塊兒往下出溜罷了。
我不打斷他。我讓他說。他的話總有幾句能落在我的心坎
上。我想等我上年紀了,就是炳爺這副樣子,像一條瘦骨伶仃
的老狗,圍著主人的宅子傷心落淚。我覺得很慘。炳爺說炳爺
的事。我想我的事。我捏著少奶奶的相片,讓她的臉貼在我的
胸口上和肚子上。我掐算著滿月的日子,日子一到少奶奶和五
鈴兒就要離開榆鎮,說是回孃家,知道底細的恐怕都明白,她
們永無歸日了。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她們,一想到左角院剩了我
孤零零一個人,我不知道自己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曹宅還是
過去的曹宅,我可不是過去的我了。我不想再做管事,也不想
去古糧倉。火柴在我眼裡是世上最可惡的東西。我一聽剁梗機
呱嚓呱嚓的聲音腦袋就脹大,憋得只想發瘋!…我明白二少爺為
什麼野魂兒一樣逃到山外去周遊了。我也明白他為什麼著了魔
地做那些要命的事情。我自己真想變成一隻炸彈,把曹宅和榆
鎮崩到天上去,把整個盆地崩到天上去!炸掉了該炸的一切,少
奶奶、五鈴兒和我留在雲彩上,我的白日夢就圓滿了。雲彩上
再加幾個我喜歡的人和我惦記的人,夢就更圓滿了,我把少奶
奶的相片貼到嘴上,親她。相片太小,屋裡又黑,我可能親到
了別的女學生。不過沒關係,在我眼裡這些女子學堂的學生都
是神,是我在人世上僅有的一些姐妹了。我在小竹床上背過身
去,忍不住劃了一根火柴,相片上少奶奶小姑娘一樣的臉一下
子顯現出來,我忍著忍著忍著還是熱淚盈眶了。
我真想為她死生
死了就不見這發臭的人世了。
死吧!
老爺終於不行了。他派人把我叫過去,裹著被子朝我眨巴
眼睛,呆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告訴我,他想吃屎。我一點兒都
不驚慌,只是磨蹭了一會兒,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當
著他的面,往小藥鍋裡吐了一口唾沫,他沒有反應,我叩了口p
鞋殼,把裡面的土屑兒倒在他的茶碗裡,他還是沒有反應。他
的眼睛盯著椅子腿兒,滿是害怕的意思,好像正有一條毒蛇牢
翠地爬過來。除了害怕還有痴迷,好像盼著毒蛇別來咬他,只
需鑽到他嘴裡讓他迴圈著吞下去就好了。
我說:老爺,咱們吃誰的好呢?
老r爺臉紅了,說:太太的吧。
我說:不行,太太好些日子不吃飯了。
老爺說:我不管。耳朵你去想辦法。
我說:老爺,您自己的行麼?
老爺說:我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