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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我甩’纖五鈴兒,跑到轎子前邊去,熱辣辣地琢磨我能不能
為少奶奶做出驚天動地的事。平安地翻過瓊嶺,越往下走越覺
出自己擔心的多餘。可是在跨過山谷吊橋的時候,另一份擔心
又冒出來。我受不了少奶奶臉上的平靜,我怕她躍入吊橋’下面
的烏河。她讓轎子先過橋,自己慢慢跟著走。我離她只有兩步,
在她扒著橋弦往下看那會兒,我差不多貼上了她:
少奶奶說:我的荷花燈不知到沒到這裡?
我說:真到了恐怕也爛了。
她又說:我的燈不知到沒到蒼河?
我說:到不了,鐵皮打的燈也得爛了。
她看著下面的河水出了神兒。
我想衝過去攔腰抱住她。
可是少奶奶綠盈盈地飄過了吊橋。
我看出我的擔心純屬多餘!
純屬多餘!fi
在柳鎮的碼頭上等渡船,等不來,就到老福居的茶館去喝
茶。轎子已打發同去,我領著少奶奶和五鈴兒佔了臨窗的一張
桌子。茶客們說著淫蕩的話,見有女客進來,紛紛閉嘴。老福
居知道少奶奶的身份,殷勤得讓我肉麻,少奶奶不想多話,我
也不想多話,老福居覺得沒趣,連忙收了睡沫星子。他不甘心,
到底把我扯到一邊,皺著灰白的眉毛問我:真可憐。她生的孩
子病死了?
我說:死了。
他說:二少爺回家f麼?
我說:沒有。
他說:真可憐l上了船你讓她把頭臉圍上,河上有風。別
看入了夏,上游下來的風都是陰風,吹了腦瓜瓤子可了不得,癱
手癱腳呢!
我說:你別嚇唬我。
嘴上這麼說,回去還是告訴了少奶奶。少奶奶笑了笑,不
在意地看著窗外的河水。蒼河在這一季憋得很滿,再升一尺就
能淹土碼頭的石階。船在水面上丟丟地跟著波浪急走,像紙糊
的一樣輕巧。我喝著碧螺茶,卻跟喝了烈酒差不多,腦袋暈暈
乎乎的。我想決定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怎麼也理不出頭緒。我
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少奶奶,她的孩子在槐鎮的禮拜堂。我也不
知道該不該把少奶奶領去,把少奶奶領去了又能怎麼祥?我甚
至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活著,不論死了還是活著,領著少奶奶去
認他和看他都是一件傻瓜才能乾的蠢事。我琢磨著自己去,等
把少奶奶送過蒼河我扭頭就去!
我想念小雜種曹子春。
他的眼眠裡鑲著大路的藍眼珠!
不知路先生漂到哪兒了?
漂到家鄉了沒有?
他會在家鄉的河岸_1幾水淋淋地爬上來吧?就像他水淋淋地
爬出了曹家的大水缸。那口水缸能養很多魚,他一個人就給坐
滿了,水都溢位來了,磚地也溼了。蒼河比水缸寬敞,路先生,
你在裡邊泡著舒服嗎?水涼也沒辦法,沒有人為你加開水,也
沒有人老打算用開水燙你的皮了!我喝著我愛喝的碧螺茶,看
著滿澄澄的蒼河水,越琢磨心裡越不是滋味。五鈴兒的腳在桌
子底下踩著我的腳,眼淚汪汪的,好可憐。我沒有理她,讓她
使勁兒踩去。我專心看少奶奶的側臉。茶盅口那麼大的耳環從
頭髮裡吊下來,挨著雪白的脖子晃盪。眉眼還是過去的眉眼,口
鼻還是過去的口鼻,可是人不是過去那個人了。她是笑著掉進
了一口苦井,浮出來之後昂著臉,打量那高高的井口呢l我想
把手放在少奶奶的手上,不論她陷在哪兒,我都要把她拉上來,
哪怕我自己掉進去。少奶奶的手就擱在茶桌上,筍尖兒一樣的
手指,花瓣一徉的手心,蠟片兒一樣的手指甲。我想把手擱上
去,整個心變得毛絨絨的,不論五鈴兒的腳怎麼踩我,我只想
把手搭到少奶奶孤零零的手上去。我要拉她救她,也指望她來
救我。我是奴才,狗奴才,可是我的白日夢可不管什麼主子不
主子奴才不奴才。我是拿上,我是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