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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托邦?
我知道什麼叫鳥託邦。
我倒覺著他有點兒像共產黨。
對,比共產黨糊塗。
對對,比共產黨軟。
他硬不了。他生來就是軟人。他要硬就在外邊闖蕩,縮回
愉鎮幹什麼?再說,他要硬朗,就不關起門來造火柴,早拉竿
子當土匪打江山去了!
那時候有出息的都忙著跟皇帝幹仗呢!二少爺想靜下心來
造火柴,他圖什麼呢?為救幾個窮人扶幾個廢人,值得嗎?他
還是為他自己,為給他心裡那一小疙瘩地方落個舒坦!跟他念
佛的媽吃藥的爹沒兩樣。
他整天愁,愁天下的大小事情。
真做起來,能把吃飯的筷子捅鼻子眼兒裡!
也難怪他喜歡張落廢人。
他自己就是個廢人。
不過,他的心眼兒可是太好啦】
洋人的眼神兒都不對了。
他老婆的眼神兒也有問題了。
他還公社公社公社!…
孩子,老雜種給你一個忠告。
別可憐那些當王八的男人。
他們活該Z
紙場在下游,站在古糧倉門檻上能看見討林後邊晾紙用的
蓆棚,還有水車,那是搗紙漿用的。河面上漂滿了伐下來的竹
子,用它們做的扇子紙和箋子紙在榆鎮以外很有名聲。它們有
勁兒,能做鄉試的卷子和衙門的告示,染紅了還能包裹小件的
貢品。
二少爺選這種紙糊火柴盒,很結實。
,屠場離我們更遠,在紙場的下頭,隔了五六個水灣。可是
殺豬的聲音還是能傳過來。爬到古糧倉倉房的瓦脊上·,能看見
那一片的烏河是紅的。屠戶們有很多刀,殺豬與殺羊的不同,殺
雞殺鵝又不同,殺老牛和老馬用的刀,像一塊小案板,很沉。
榆鎮最大的刀是鍘刀。我做馬信的時候,整天用它鍘草料。
鍘草的時候很輕快,最麻煩的是磨刀,推幾下就推不動了,要
磨快它得累出一身汗。
自從有r造火柴的機器,鍘刀就不是榆鎮最沉的刀了。旋
木頭用的那些刀很寬,很厚,旋不了多一會兒就得換下來磨。大
路有一個磨刀用的架子,他不讓別人動。他不往磨刀石上滴水,
他滴的是油。磨刀石跟榆鎮的也不一樣,沒有月牙彎兒,很平,
發黑,像一方紫檀木。大路騎著它磨刀,一推一拉,背上的肉
直跳。
他的肉跳得那麼厲害,好像皮裡包著一群活物。大家都幹
活,沒人理會他口男入裡盯著他的背使勁兒看的只有我。我看
他是因為我發現少奶奶也在看他。我想知道少奶奶到底在看什
麼,那個背有什麼好看的,
有汗。
脊樑溝很深。
沒有骨頭。
肉上盡是條子,塊子和疙瘩。
它們亂跳。
還有什麼呢?
少奶奶坐在陰涼地的竹椅上,看著一本書,讀幾行就抬起
頭看看工作的人。有時候她放下書,在院子裡走,五鈴兒為她
打著傘。她想幫著剝樹皮、撿樹皮,公社的人不讓她幹,要給
她跪下來,五鈴兒也在一邊拉她,她就笑笑走到二少爺那邊去。
二少爺跟人拉著一門大鋸,鋸樹段子,很笨,工裝都溼透了。少
奶奶用絹子給他擦汗,連耳朵根和下巴底下都擦到。二少爺急
著幹活,又難為情,催她走。他說:別過來了,小心碰著你f
他的假辮子掛在倉柱上,自己的頭髮很短,不到」一作,亂
蓬蓬的,落滿了木頭屑兒。除了臉白,胳膊細,手腳不利索,他
的模樣和僱工們區別不大。他像個落了難的公子,有點兒可憐。
少奶奶離開他,坐回原來的地方,又拿著書慢慢看。她兜
了那麼一大圈,做這個做那個,看這個看那個,就是不理會吭
吭詠詠磨刀的大路。她躲那個狗熊一樣的脊樑遠遠的。她用書
擋住自己的臉,可是我料定她擋不住自己的眼睛。我從她竹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