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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惶惶的樣子,我也沒看透。我覺著他是害怕少奶奶眼
裡的死氣。我趕著去告訴他少奶奶懷孕的事,是想安慰他,讓
他松下心來,別擔憂少奶奶再做傻事。我的另一層意思也是告
訴他,別打歪主意了,夠了,我完全不知道這洋人的心裡早就
一點兒一點地有了底數,他愁的那些事我還一點兒沒摸邊兒呢!
讓我一下子弄明白的,是藥。
炳爺讓老爺讀了郎中開的藥方,然後給我拿去,讓我別喘
氣,跑一趟柳鎮的藥鋪,說家裡存的藥不全。我去告訴大路,萬
一回來晚了,讓他找別人燒洗澡水。
他說:等等我,咱們一塊兒走。
他已經披掛好了,要去槐鎮的禮拜堂。這時候去拜上帝,也
沒什麼可奇怪,跟地上的沒話說,跟天上的總不能也沒話說。他
的化不開的愁,我覺著是遭了報應了,外國的神要是不來搭救,
看不出誰還有什麼辦法。路上,大路一次次回頭看山下的盆地,
走得很慢,臉上裝出來的笑容苦哈哈的。翻過瓊嶺,步子就快
r,沒有話,只逃似地急匆匆地趕路。
我們在柳鎮的碼頭分手,我說我抓好了藥在老地方等他。他
沒說什麼,拍拍我的腦袋,在東街的路日回過頭來,朝我笑笑,
還在裝,笑與哭差不多了。
他知道上帝正等著臭罵他一頓呢!
我坐在藥鋪的硬木椅上,看掌櫃的一樣一樣抓藥。我惦記
著少奶奶的病,想著想著她就在白日夢裡朝我走過來,抓住我
一隻手擱在她肚子上。
我說:裡邊是誰?
她說:你摸摸看。
掌櫃的在櫃檯上叩秤盤,嚇了我一跳。我突然記起上一次
為少奶奶抓藥的情景,也是在想什麼事,讓叩秤盤的聲音一下
子打斷了。上次少奶奶沒病,可又抓藥又吃藥,這次有病,還
瞞著拖著,怎麼回事呢?
她說:你摸摸看。
我說:我摸啦?摸啦J
我摸到了一顆頭,把頭朝自己轉過來,恍恍惚惚覺著應當
看到一張臉,結果真的看到了,是大路,少奶奶在我耳邊味味
笑,大路也笑了。
掌櫃的說;你笑什麼呢?
我說:沒笑什麼。誰笑了?
他說:你們主子裡哪個添喜了?
我說:不知道。讓我抓藥我就抓藥,我不問。
他說:上回抓的藥管用不管月?
我說:我又沒吃我怎麼知道?!
他說:誰吃了?
我說:一個老媽子的幹閨女吃了。
他說:打下來沒有?
我說:打什麼?
他說:打胎呀l
我說:她們外鄉人,藥吃上沒吃上都難說。
他說:我琢磨是你相好給吃了呢裡
我說:編排曹府的人,你當心!
他說:掌嘴掌嘴!我哪兒敢呀!放心,我不敢,我就指望
你們曹家買我的藥呢。回去告訴你們老爺,北邊的幹茸片子來
貨了,要不要的我都給他留著!
我說:您別客氣。
我去老福居的茶館喝茶,隔著窗戶看那些在碼頭上走來走
去的巡防營,封河封了這麼久,兵們還是個個滿臉殺氣,不錯
眼珠兒地等著宰人。
我覺著我不僅是天下第一個傻瓜,還是天下第一個該宰的
人。跟打雷差不多,在藥鋪閒聊時腦子裡有閃電呼拉一亮,接
下來便是狂風暴雨。藥,火柴,水塘,冰,肚子,黃毛,藍眼
睛,一切都有了聯絡。我只是想不清少奶奶和二少爺之間出了
什麼事,可是我差不多想明白少奶奶與洋人之間的事了。大路
把少奶奶拎進了烘房,使兩個人做了傷天害理的勾當,如今他
們是走投無路,成了天打五雷轟的沒處躲沒處藏的人了,
少奶奶近來作踐自己,是救著自己呢】大路不只在女人的
眼裡看見死氣,恐怕也在自家身上嗅出死氣來了。我想他一路
上硬撐出來的笑容和他頻頻地望著盆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