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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插上翅膀遠走高飛了。
人們小看了他。
那是大路打算離開榆鎮的前幾天。早晨,我在門洞裡掃地,
大路在水塘邊刷牙,水塘另一邊有五鈴兒攙著少奶奶散步,炳
奶拎著食盒去灶廳打飯去了。
鎮街那邊突然響了一槍。
緊接著又是一槍。
兩個回聲在盆地裡合成一個,悠悠的,很長時間都沒有完。
本能地等著再出點兒聲音,四面八方倒傾刻安靜下來,好像給
槍聲嚇住了。
忘記是誰先想明白的。第一個向外跑的是我,不過我跑之
前聽到少奶奶啊了一聲,她搖搖晃晃差點兒摔倒。大路緊跟著
我向外跑,家丁也跟著跑,小夾道里響起轟轟隆隆的腳步聲。我
們衝出門樓,一眼看見二少爺躺在鎮街的石板道上。他在動,想
爬起來。地上有很多血,一時鬧不清打在哪裡。他很清醒,一
點兒害怕的意思也沒有,見我向他俯身還朝我笑了笑。
他說:總算打著了裡這一下都踏實了。
我說:誰讓您跑出來的?生
他說:我呆煩了,成全了他們算了。
我說:他們在哪兒?】
沒有人理我。
青石板上的血有八仙桌面那麼大。他半個身子水洗了一樣,
泡著血。他朝天上的一個地方笑著,大路連聲叫他曹曹曹他也
、不答應,我覺著他馬上就要死了。
我說:打槍的在哪兒了
有人朝鎮子後面的瓊嶺指了指。我的腦袋轟一下熱了。我
鬆開二少爺,順著鎮街往瓊嶺的林子裡走,像個瘋子一樣大喊
大叫。
我說:畜生!你們瞎了眼啦!有種的你們打我吧,我也在
乍巢呆過:巡防營沒殺他,你們殺他!有本事逮個巡防營的問
問,問問曹光漢是什麼種?丁跟他比比你們都是娘們兒,你們跑
什麼呀?!鄭玉松是我大哥,大哥給我遞話兒了,準下毒手誰遭
報應!天打五雷轟,我咒你們瞎了眼的】我就站這兒,有能耐
給我一顆子彈,你不樓槍你就是雜種操的,我們府上的狗都強
過你f
風在林子裡滾來滾去。
我覺著二少爺活不成了。
鑲了銀牙的可憐的二少爺活不成了。
當了王八的二少爺活不成了。
我不相信他是叛徒。一定有人搞錯了。他們殺他像殺一隻
剛剛爬出洞來的老鼠,真讓人為他難過,一也讓人替他鬆了口氣、
他的血凝在鎮街上,像一大抱鮮花攤在那裡,開始是紅的,慢
慢變紫,最後是老大一塊黑了。
結果,子彈只在他臂上鑽了一個洞。槍手不是花了眼,就
是在最後關頭饒了他。他第五天就能吊著胳膊走來走去,興衝
衝的像換廠一個人。
大少爺說:撿了一條命,以後該好好活了。
他說:別把我當個活人,我死著呢。
大少爺說:在家等著當父親吧。
他說:我等著。死不了就等著。
他鑽回了他的偏房。不斷有彩色光芒在深更半夜射出來,我
在夜色中聞到了不祥的氣味兒。那是硝、炭和硫磺的味道。這是
用腦子不是用鼻子聞出來的。我想到了牛角谷的炸彈。偏房內
有時有動靜,有時沒動靜,我寧肯把二少爺當成躺在榆鎮石板
道上的屍首了!
曹光漢是個了不起的人。
4月8日錄
四月初八是浴佛節,禪房裡能挪動的物件都給搬到正院去,
佔滿了三面環廊。除了金、銀、銅、鐵佛,還有木佛和石佛,傭
人們端著鹽水盆,老爺和太太用新鮮的松樹枝沾了鹽水往佛上
灑,主子裡的晚輩也跟著灑,最後灑的是客人和奴才裡管事以
上的人。我不知道那些佛是誰,輪到我灑的時候,佛們已經披
了一層鹽霜。
二少爺不像別人那樣灑了水行禮,他吊著左胳膊,很隨便
地用松枝拍打佛像,像抽它們的嘴巴。少奶奶跟在他後頭,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