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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的長兄尷尬的轉過視線,看著妹妹古意盎然的寬袖口上繁複的刺繡滾邊,但這徒勞的努力只能讓敏行更為深切地想起一針一線刺出這些花紋的母親。母親來自一個日趨沒落卻頑固保持著毫無理性的自尊的家族,對於迫於生計而嫁給身為小商人的父親這一點,母親在潛意識裡始終懷著一種愧對自己姓氏的負疚。當得知丈夫有外室的訊息後,這位倨傲的婦人完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因為從那天起她就不再和任何人說話,甚至對因為容貌酷似自己而唯一得寵的女兒,更不用說對丈夫、以及肖似丈夫的兒子。針和線成了母親的口舌,她每天只與錦緞交談,用一種近乎詛咒的狂氣在泛著薄冰般光澤的絲綢上飛針走線,無休無止的為女兒繡著新衣;那無與倫比的鮮豔色澤、巧奪天工的華麗圖案,至今還清晰地留在妹妹的襟袖上,在敏行看來,這彷彿是與母親名門之女身份相稱的豪奢的恨意。
像被埋在繡品中的尖針刺痛一樣,敏行慌忙移開視線:“鹿鳴……給別人聽見成什麼樣子——他不是‘那個傢伙’……是你哥哥!”
“哥哥?那種女人生的兒子?”鹿鳴再度冷笑起來,“我的哥哥只有你!可是哥哥你竟然能原諒他們?別忘了母親等於是被他們害死的!”
每到這個時候,敏行都會有種錯覺:鹿鳴的心是一幅純白的鮫綃,佈滿母親親手繡上的憎恨,雖然那不是與生俱來的情感,但只要那過分美麗的花紋還存在,妹妹就永遠不會認同訥言母子。可敏行做不到——當鹿鳴的及笄禮服完成時,母親終於像吐盡絲線的蠶一樣耗光生命;然而父親的妾,也就是訥言的生母卻早在這以前就已離開人世。幼小的敏行被乳母帶上街遊玩時曾路過那薄命女人的門口,巧的是外室也張著繡架,雖然男人接走親子後就再也不曾來過,但依舊滿懷期待的她還是固執地制著年裝,敏行依稀記得那繡架上的色彩就像霜間枯葉一樣黯淡。乳母直指著外室,以局外人的優越感毫不顧忌地揚聲說著:“看見了嗎,小少爺,繡花的那個就是妾!”
敏行確定那女人已經聽見了,可她刺繡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滯,只是一點鮮紅慢慢滲出她指尖,像孤零零的曼珠砂華,在錦上落葉的映襯中恣意盛開……
“她會死的,她很快會死的。”敏行拼命拉住乳母的手焦急地喊著,雖然乳母將這話理解為平凡的憎惡,雖然以後發生的一切應了這孩童的讖語,但敏行確實只是在陳述他親眼“看見”的事實而已——他並不恨這個女人,從看見她的那一刻起就無法恨那個女人,他甚至想告訴女人自己的所見,讓她避開不斷迫近的死亡。也許只是錯覺吧,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敏行總覺得母親似乎早已居高臨下的洞悉了這一切,所以她偶爾從繡架移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滿對背叛者沉默的嘲諷……
所謂的愛,並沒有給敏行留下任何雲淡風清花前月下的印象,反而讓他覺得那種感情就像母親或那個女人手中的繡品,表面越是精巧縝密,就越會有一個剪不斷理還亂的繁雜裡子。
“我總會離開這個家的,可哥哥怎麼辦,哥哥還是得一直和那傢伙在一起啊……”看見敏行失神的樣子,鹿鳴輕輕嘆了口氣,輕寒的空氣在唇邊籠上淡淡的白霧。她的婚期正因為未婚夫失蹤的關係而無限拖延著,可是對於那位與她青梅竹馬的鄰家青年,鹿鳴從來就沒有喪失過信心。
“也不存在什麼家產的問題了不是嗎?鋪子已經被日本人騙去了……”敏行說著應付嘮叨親戚的套話,卻被不尋常的預感突然攫住了,他轉頭注視著妹妹端麗的臉龐,緩緩站了起來,“……鹿鳴,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得到……他的下落了!”短暫的沉默後,與母親如出一轍的高傲笑容出現在妹妹臉上,但鹿鳴的表情中卻有著更為鮮活的意志,一瞬間敏行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及接下來的選擇。
“兵荒馬亂的,不要做危險的事情!”連敏行都覺得自己的訓斥裡只有徒具形式的威嚴。
“危險?”鹿鳴倔強地昂起頭鎖住兄長的視線,這個動作使她的髮髻上閃過一片犀利的銀光——那是一枝匕首形的髮簪,自從未婚夫失蹤那一日起鹿鳴就佩戴著它。敏行覺得,那髮簪樸素的銳角似乎時刻都在炫耀著赴死的決心,嘲笑著自己的怯懦與踟躕。
與漆黑烈火般的眼神不同,鹿鳴的聲音是那麼鎮定溫柔:“哥哥你希望我像母親那樣嗎?用花針刺傷自己,用繡線束縛自己?畫地為牢最後就死在親手編織的牢籠裡?不可能的!我只是女流之輩,不太懂也不配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話,可是我已經決定和他在一起了,他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東西,也將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