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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外公身前的遺囑,父親和母親不能離婚,生活不能長時間離開傅宅。所以那個女人把母親看的很緊,小小的矮門前,每隔幾步,就有兩名衛兵把守。我仍記得偶爾我走出閣樓,他們看我時悲憫的眼神,那時候,我還不太懂得悲哀的意義,但我也會覺得疼痛。
母親如果不按時吃送來的飯,送來的水,飯菜就會很快被收走,然後就只能捱餓一整天。而母親,卻恰恰連吃飯喝水也是會忘記的。還好我那時年紀小,我的出入不被管制,衛兵也總是放我一碼,只是往往只要出了閣樓,就會被“哥哥”欺負一頓再回去。
我曾和寶貝說笑,我說:“我三歲那年就懂事了。”那時寶貝笑我吹牛,吐著舌頭對著我撒嬌。她不知道,每一次,她疼愛安安的樣子,讓我如何的羨慕。而我疼愛安安的時候,又似乎是在一次次彌補我心中所有的傷痛。我希望他純潔無礙的慢慢長大,因為,太早的懂事代表太多的不快樂。
三歲那年,我就知道偷偷藏食物留給母親。三歲那年,我就知道要拉緊窗戶,不讓母親摔下去。三歲那年,我就要給母親洗衣服,洗內褲。三歲那年,我就會一次次裝肚子疼,把藥藏起來留給母親,然後躲在廁所向外公身邊的老人福伯學習拼裝槍支,武術,讀艱澀的孫子兵法。又聽福伯一遍遍告訴我,臥薪嚐膽,柔能克剛。再然後,裝著無知的樣子,留著口水,繞到‘哥哥’面前,只為被‘哥哥’打一頓,讓那個女人放鬆戒心。
三歲那年,我就試著,去保護一個人……
“你為什麼叫傅君顏呢?是因為君顏如玉嗎?”當寶貝歪著頭問我的時候,我只是笑,朝她搖搖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再也不說她和父親的故事了,她只會一遍一遍的念:“
朗月何高高,樓中簾影寒。一婦獨含嘆,四坐誰成歡。
時節屢已移,遊旅杳不還。滄溟倘未涸,妾淚終不幹。
願為邊塞塵,因風委君顏。君顏良洗多,蕩妾濁水間。”
這樣長時間的關押中,母親漸漸進入了自己的幻覺,或者說,那是她給自己編織的夢境。她以為自己只是那個悽然的商人婦,等著丈夫行商歸來,一直等,一直等。可那卻是我幼年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她有時會認得我是她的兒子,然後親熱的摟我在懷裡,摸摸我的頭,給我背好聽的詩詞,給我講四書五經。會用手指沾水,在地上教我寫毛筆字。還會用風吹進小窗的樹葉,給我吹好聽的曲子。又也許過一會,她會忘記我,一個人躲在角落,用床褥子一針一線給那個男人做厚實的鞋墊,然後默默拭淚。但那已經很好了……因為她偶爾能想起我。
我也始終清晰的記得,這樣的日子,我擁有了六個月零一天。
那天夜裡風很大,把小窗吹開了,母親比我起的早,她就看見了那一幕,父親牽著他的另一女人,另一個兒子。然後,父親吻上那個女人,女人的嬌笑聲,孩童的起鬨聲。隨之,還有母親的尖叫聲。
我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從小窗上摔下去,嘴裡還痴傻地念著:“滄溟倘未涸,妾淚終不幹。願為邊塞塵,因風委君顏。君顏良洗多,蕩妾濁水間。君顏……君顏……”
母親沒有死,因為被院子裡的樹幹拖住,但還是摔斷了腿。因為沒有治療,傷好了之後,她的腿有一點坡。她又摔壞了腦子,變得像個小心翼翼的孩子,垂落的,微小的,她不說話,當她餓了,渴了,嘴裡喃喃的就只記得喊:“君顏,君顏……”
她喊一次,我就回頭一次。於是,四歲那年開始,我有了名字,我叫君顏,傅君顏。這便是我名字的由來,沒有君顏如玉,沒有快樂。而我的父親,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一眼也沒有。
後來無數個日夜裡,我曾不止一次想過,我的母親,那時如果死了就好了……
母親從小窗摔下去之後,那個女人似乎是不夠快樂的,她知道母親沒死,第二天就讓園丁砍光了四周的樹。從那以後,從那閣樓的窗戶望出去,再沒有了樹影,只有乾枯的草地。
我六歲,那個孩子九歲。那一天,母親不知從哪找來了她月白色的旗袍,她穿上,微微勾起唇角對我笑,謹慎的,細弱的。月光下,像一朵纖弱的茉莉花,她的眼底不諳世事,純淨寧潔。我第一次主動爬上椅子推開窗,我想讓母親看看,那麼久沒有見過的,閣樓外面的樣子。可我不知道,那是災難。
也就是那天夜裡,父親看見了母親,他久久的凝視著母親的視窗,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他又會做些什麼。只是那個女人,在半個小時之後,喊來了一群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