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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想了想,微笑著應道:“不介意。雖然有時候我也是渣滓中的一部分,但這並不能改變渣滓就是渣滓。”
系主任嘆了口氣道:“留校檢視一年。”
易天行以為自己聽錯了,微微側頭:“您是說留校?”
“是。”
“謝謝。”他站起身來,給系主任深深鞠了一躬。
系主任笑了笑:“不用謝我,要謝的人在外面,你去吧。”
看著這老頭半佝著身子在安靜的走廊裡慢慢走遠,易天行這個時候忽然很想感慨人生。
可惜他此時沒有感慨人生的時間——來省城後的生活實在是繁雜無趣且緊張,讓他少了很多當年在高陽縣城裡悲春傷秋的興趣。如果自己的人生是個謎,那讓自己慢慢來弄懂它吧,只是在這個過程裡,他可不想遺漏自己想要的快樂,而為了保證自己的快樂,所以要先保住自己的生活,至少是生活的軌跡。好多的因為所以——其實只是他必須把傷春悲秋的時間用來去見見那個幫了自己的人。
那個穿著中山裝的人。
在九四九五年的時候還會穿中山裝的只會有三類人,一類是沒錢買別的衣服的人,比如農民工,一類是對別的衣服嗤之以鼻的人,比如易天行讀的大學裡的某位教授,該教授誓為三民主義奮鬥終身,四九年後不大好明著奮鬥,便誓將中山裝穿個終身。還有一類人,就是政府的官員,比如此時在教學樓門口看著易天行的這位。
這位官員微微有些禿頂,臉上露著紋絲不動放諸四海皆準的笑容。
“你好,易天行同學,有空和我說幾句嗎?”
易天行在心底裡鄙視了一下這些人的套話功夫,堆起微笑上了他的車子,那是一輛上海產的桑塔納。
司機並不在車上,易天行看著這位頹頂的政府官員,道:“謝謝您的幫助。”
“不客氣,上次古叔叔在電話託我照顧你,我最近在北京開會,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委屈你了。”禿頂官員拍拍他肩膀,又是標準的官員動作,“我姓唐,叫唐亦同,你叫我唐叔好了。”
易天行笑著撓撓頭,知道面前這人是誰了,原來就是上次古老太爺提過的那位在教育廳工作的世侄。
“唐叔現在在廳裡做什麼職位?”
“副廳長,跑腿的命。廳裡要去北京開會,受那些大爺們訓的時候,就是我這等人出馬的時候。”唐亦同自嘲道,恰到好處地摸摸自己將禿的頭髮,以示辛勞。
二人又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易天行究竟比不上這種官場中人的耐性,笑著說道:“這次的事情麻煩唐叔了,不知道……”話不說盡,等著對方接下文。
下文來的很快。
“省大是全國重點,直屬教育部。像上次曠課這種小事情,我打打招呼倒是有用,可你這件事情,在社會上影響很壞。如果光我一個人說話,只怕是沒有用的。”唐亦同說道:“今天來,一是給學校的領導說說情,二來是接你去見一個人,吃吃飯。”
“什麼人?”
“省城警察局的潘局。”
汽車載著二人開進了寶通禪寺。
寶通禪寺是省城大寺,雖然名氣不如歸元寺,卻仍然是塔林勝地。這寺廟建於南朝的劉宋年間,比順治年間才開始興修的歸元寺不知道要老上多少年。寺廟落於省城東山南麓,坐北朝南,東邊是一大片靜波清心的大湖,西邊連著省城有名的道觀。全寺依山而建,掩映於蒼松翠竹之中,莊嚴古樸典雅之氣掩之不住。
易天行下車後深深嗅了一口寺中氣息,不知道是因為他習的佛法還是在歸元寺裡盤桓過許多天的原因,一入寺廟,他便覺著適意無比。一抬頭便見著禪寺的山門,只見山門兩旁屏牆高聳,布瓦鋪脊,門楣上有“寶通禪寺”四個大字,這四個字圓潤通貫,頗見功力,易天行下意識讚道:“真是好字。”
此時的他卻不知道,因為這四個字,以後為他帶來處大機緣。
被沙彌迎進了山門,幾人沿著放生地、天王殿、大雄寶殿、萬佛殿、一路走過,將要到法界宮的時候,唐副廳長一擺手將他領進了旁邊的一間小院。
一路上很安靜,易天行打破沉默笑道:“寶通禪寺的素齋倒是有名,只不過齋樓應該是山門左邊,唐叔帶我進寺吃飯,不怕擾了佛息?”
唐亦同笑道:“外面的素齋有什麼吃頭,真正的精華全在寺內,不是一定地位的人,可沒辦法吃到。”
小院頗為清幽,院牆角有三兩梅枝迎風傲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