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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字典,拿起筆,剛剛查過的兩個生詞,忘得十分乾淨。我朝著筆記本眨巴著眼,咬著圓珠筆屁股。在課堂上我最膩味別人咬筆屁股。除了我之外,幾乎全班的人都會這一著。而這時我竟也犯這毛病,似乎要給這年輕的陌生男人看看:你看看我有我的要緊事要做;我做得這麼專注,根本顧不上你的存在。我感到他的視線落到了我的筆記本上。我不願他看見紙面上的空白,便從嘴上抽下筆。現在他的目光焦距又在我的筆尖上了。而筆尖僅點下一個黑點,隨車廂晃動,黑點漸漸腫大。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我終於承認我並不打算寫什麼,我這套動作是虛擬,充滿表演性。我在表演給一個陌生的亞洲男子看,看我思考起來多麼有模有樣,看我有副姣好的思考姿態。這個發現讓我大吃一驚:原來我的心竟這樣不老實!
忽然,我聽見一個聲音說:你做不出功課嗎?
我抬起頭,見他正看著我。
我笑笑。趕緊在紙上“刷刷刷”寫下一行字:親愛的安德烈……我頭也不抬地說:不,我在寫信。緊急中寫下這樣一行字是什麼意思?安德烈和我從來是不通訊的。
我們的對話就這樣撂下來。五分鐘後,我說: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他說:你的也說得很好。
我笑起來。這笑聲是我十年前的。我一面笑著,心裡便想,停止,可以啦!
又是五分鐘過去,他問我:你怎麼知道我平常是不講中文的?
我說:不知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平常不講中文。
我九歲來美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