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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樓下。她弟弟在家,那個夏天她弟弟一直在家,我說不如逛公園去吧,好象上次逛公園是小學時的事情了。我初戀換上白裙子,粉上衣,頭髮散下來,又黑又長,解下來的黑色絨布髮帶套在左手腕上。那天陽光很足,我還是想起了女鬼。如果我的初戀真的是種植物,她只有透過女鬼的形式才能展現人形。我的初戀說,她很喜歡我寄的棣棠花標本。我們坐在公園的一個角落裡,地勢隱蔽,一隻小而精緻的昆蟲從我們坐著的條凳前經過,氣質不俗。我初戀問我,這個昆蟲叫什麼名字。我說,我剛學完植物學,動物還沒學到,無脊椎動物學要到下學期才上。我初戀說,好好學,我想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後來,我動物學得了優秀,我知道了關於那種昆蟲的好些事情,我還找到了一張美國印的明信片,上面印了這種昆蟲交配時的場景。我初戀已經坐進了大奔,和少壯處長一起意氣風發了。我再沒逛過那個公園,沒見過那種蟲子,我想我初戀也早就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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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昔年種柳(三)
我拔下耳機,按下隨身聽的放音鍵,老柴《悲愴》響起,我的隨身聽音色不賴。我頭暈腦脹的時候,常常想起我的初戀。其實,女鬼容易現形的時候,我都容易想起我的初戀,比如風起了,雨落了,雪飛了,酒高了,夜深了,人散了。《悲愴》響起,晃忽中我初戀就坐在我對面,人鬼難辨。我瞪著我的近視眼,她的樣子清清楚楚。我看見她唇上細細的絨毛,好象植物花萼下細細的絨毛。我們安安靜靜坐著說話,她好象瞭解我所有的心情,我聽不見我們說話的聲音,我們絮絮叨叨,吐出白濛濛的水汽,凝在她細細的絨毛上,結成露水。
我想,一定是我生長過程中缺少了某個環節,陰陽阻隔,心神分離,才會如此糾纏。缺了什麼呢?象哥哥那樣浪跡在街頭,白菜刀進去,紅菜刀出來?亂倫?遭遇女流氓?
那個夏天要結束的時候,我的初戀要回上海,她的學校要開學了。我問她,為什麼當初不留在北京,事情或許要容易得多。
“我當初一個北京的學校也沒報。我想離開,離開這個城市,離開你,重新開始。有其他姑娘會看上你,你會看上其他姑娘。也會有其他男孩看上我。你、我會是別人的了,想也沒用了,也就不想了。”
“現在覺得呢?”
“想不想不由我控制,沒有用,還是要想的。我當時展望,你會在某個地方做得很好,會了不起。我呢?會有人娶我,我會有個孩子,他會叫我媽媽。一切也就結束了。”
“我是沒出息的。剛能混口飯吃就沾沾自喜,自鳴得意。”
“不會的,你會做得很好。我要是認為你不會做得很好,我就早跟你了。”
“為什麼呀?我們不是需要鼓勵上進嗎?”
“你這棵樹太大了,我的園子太小了。種了你這棵大樹,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心平氣和的日子,我還有沒有其他地方放我自己的小橋流水。”
“我又不是恐龍,又不是粗漢。”
“不是你的錯。是我量小易盈。其實不是,其實我一直在等一棵大樹,讓我不再心平氣和,讓我沒有地方小橋流水。我好象一直在找一個人能抱緊我,掌握我。但是等我真的遇見這樣一個人,好象有一個聲音從心底發出來,命令我逃開。”
“我不是大樹。有大樹長得象我這麼瘦嗎?我沒象你想那麼多。我高中的時候遇見你,這件事對我意義重大,這件事可能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知道挺難懂的,我都不明白。舉個極端的例子,別嫌惡心。人們把死去和尚的牙齒放在盒子裡,叫做舍利子,還蓋個塔供奉。這口牙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對供奉它的人很重要。有時候,我覺得,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我看著你,我自己慢慢長大。沒有你,不看著你,我感覺恐懼,我害怕我會混同豬狗。有了你,我好象有了一個基礎,可以看見月亮的另一面,陰暗的、在正常情況下看不到的一面;我好象有了一種靈氣,可以理解另一類,不張揚的、安靜從容的文字。拿你說法做比喻,一棵樹可以成長為一棵大樹,也可以成長為一個盆景。即使成為大樹,可以給老闆做張氣派的大班臺,也可以給小孩做個木馬,給老大爺做口棺材。如果我沒有遇見你,我一定認為,一棵樹只能成長為一棵大樹,只能給老闆做張氣派的大班臺。”
“你既然都長大了,都明白了,還理我做什麼?”
“經是要天天唸的,舍利子是年年在塔裡的。”
“花和尚念《素女經》。舍利子在不在塔裡,對於和尚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