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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公公死在老虎口中,我丈夫也死在這虎上,現在我兒子又被虎咬死了。”孔子覺得很奇怪,又問:“為什麼不離開這兒呢?”婦人回答說:“這兒沒苛政。”孔子感慨說:“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事見《禮記·檀弓下》)
我覺得這是孔子說的最誠懇最深刻最有人文氣息的話之一,難得的不是為統治者粉飾美化的話,讓人很是心有慼慼焉。這話說的很直白,且說的不是什麼好現象,一直有人對這話認同,那隻說明在其後的千百年中,“苛政”從未因人主觀的美好祈願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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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害活千年(2)
某次坐車,路過一個地方,看見一條路邊標語是“公路亂收費,苛政猛於虎。”心下驚動,一時想起孔子說這句話時的情形。現實殘酷,也許苛政不是不能消除;而是現在還不到它消失的時候。
詩經裡這個魏國面積很小,滅國很早,留在歷史上的只有七篇《魏風》。做一個小說家式的揣度,我們可以想象它是被毀滅在一場巨大災難裡,而這毀滅性的災難很可能是由“碩鼠”帶來的。
是奴隸們的反抗……還是真的鼠疫?不得而知。魏國輕飄飄地亡了,但它的民歌《碩鼠》卻以沉重的姿態烙在歷史的竹簡上。
後來的人多以碩鼠比如鉅貪,侵吞民之膏脂的人,可嘆碩鼠王國子民眾多,不計其數。近代不談,我們從歷史上挑兩個典型的例子來說說,一個石崇,一個和紳。兩個人都鉅貪,貪法卻各異。石崇走的是商業化的發展道路,他當過幾年荊州刺史,在任期間,除了加緊搜刮民脂民膏之外,還幹過骯髒的搶劫勾當。有些外國的使臣或商人經過荊州地面,石崇就派部下敲榨勒索,甚至像江洋大盜一樣,公開殺人劫貨。這樣,他迅速掠奪了無數的錢財、珠寶,成了當時最大的富豪,連皇親國戚也比不過他。可惜商業化的高速發展,使得石崇根基不穩,怎麼著不過一個普通官員,一旦政治上受了牽連,立馬倒臺;與之對應的是清朝的和紳。和紳走的是政治化的發展道路,畢生所學,一點靈性,只為討乾隆歡心,外加自己斂財。雖然他也在嘉慶年間轟然跌倒,但那是乾隆死後的事,和紳在朝多年位高權重,勢力盤根錯節,與皇帝又是姻親,這一等關係非同小可,乾隆不死無人敢動他,嘉慶後來雖賜死了他,終究因為和碩公主的關係不敢深究和紳的兒子豐紳殷德。樹倒猢猻散,根卻未被滅絕,這在君權至上的社會十分難得,由此也可見和紳行事周密,深謀遠慮。——顯然在修為上石崇這種暴發戶式的碩鼠比和紳這種政壇九尾狐式的碩鼠道行差得不止一籌,可是僅僅是修煉成石崇那樣的碩鼠也已頗為不易。
須知無論那種碩鼠,一旦披上了鼠皮,就丟下了人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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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比誰清醒,誰比誰殘酷(1)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秦風·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三百中;論境界;無句可出其右。這一句,寫愛情,也到了某種極致,如看著開在彼岸的蓮花——欲接近而不可得的絕望。
蒹葭,是離愛情最近的草,它比玫瑰平易,卻更繁蕪,是東方人的愛情證物,可是因為平易繁蕪,漸漸不再有人看重,欣賞也只停留在字面上,如同白色大雪飛揚,人人沉湎於那意境,而落在地上的雪,漆黑骯髒,不再有人看顧。
千年之前,有一人站在岸邊,看著秋水湯湯,蘆葦大片大片地開過。白色蘆花漫天旋舞。他隔著葦叢,想看看有沒有伊人站在水之湄。
千年之後,你若站在蘆花蕩雪的湖邊,仔細聽,興許還有人在水邊哀哀常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兩個字的發音是那樣清淡、素雅,嘴唇輕動,彷彿萬水千山後的波瀾不驚。僅僅是這兩個字,還有它後面那句“白露為霜”,至多意境悽清而已,你絕對想不到那是怎樣的苦戀。怎樣絕望卻又緊緊纏繞住心臟的情感。
蒹葭沉著如紫禁之巔的葉孤城,當所有的愛恨翻騰如雪湧,他只是笑說一句“成王敗寇”,然後任命隨風輕輕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