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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貓頭鷹沒去別處,它飛了幾下,很是熟練地一頭扎進他家的泥巴院子。他的四女兒招弟忽然就說了聲夢囈,很快,發起了高燒。
這邊,腳下的黑影兒還是沒抬開步子,像是被什麼定住了,一雙黑乎乎的眼兒,四下望,眼看就要繞過廊沿,往藏梯子的西牆這邊巴望了,管家六根氣緊得要死掉,緊得雙腳都立不住了,若不是提前腰上繫了根繩子,把自個綁牢在梯子上,他就要掉下來。
終於,黑影兒望夠了,望足了,吸了口氣,抬開步子,往前走。
月牙兒這時探了頭,一層淡淡的暈光從天空遙遠處灑下來,下河院泛起了白生生的夜光。
腳步兒穿過窄廊,往東一拐,就到了東家莊地睡房的窗欞下。
東家莊地早早躺在炕上,等這一刻來臨。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東家莊地的生命裡,這樣的時刻才能讓他熱血滾滾,才能讓他忘乎所以。尤其是三房松枝蹬腿走後,他的厭倦的生命,彷彿就為這一刻活著,也彷彿三房松枝的走,就為了給他和她騰出更多的地兒和空閒,來享受這原本不屬於他們的銷魂。是的,銷魂,東家莊地到現在還頑固地認為,要說銷魂,怕是這輩子,沒人跟得上將要推門進來的這個女人,包括他的三房女人,都不是對手,儘管她們一個比一個強,一個比一個想表現得有味道,可真到了炕上,到了被窩裡,到了身子底下,她們的差就露了出來。沒法比,真是沒法比。東家莊地也是搞不明白,要說論身段,論臉龐,他的三房女人沒一個輸給她,咋就偏偏一到了身下,就輸得一塌糊塗呢?有次他在溝裡轉,看到日竿子,也就是柳條兒的叔伯公公,忽然就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這所有的謎,都是為了一個字,一個說不出口的字。
沖喜(25)
偷。
偷這個字,是很不為人恥的,也是莊氏祖宗最恨最切齒的。偏偏,它又像陰魂繚繞,永遠地盤伏在這院中,任憑莊家哪一代東家,都驅它不走,滅它不盡。這院裡,便永世地有了股氣息,偷的氣息,也有了股快樂,偷的快樂。更有了一種不恥,偷的不恥。只是這不恥,永遠地藏在暗中,藏在莊家一代代男人的心靈旮旯裡,見不得光,也不需要見光。只需用更好更多的方式,將它藏在一層層的暗黑裡。裹緊,裹牢,裹成一個千古解不開的暗謎。
明白這點後,東家莊地便再也不納悶了,再也不細想了。其實,人就是這麼一種動物,屬於偷的動物。細品一下,甭說炕上,甭說被窩裡,天底下的事,有哪件不是這樣?唾手可得的,光明磊落的,天經地義的,誰個珍惜過,誰個當寶貝過?誰個不把偷來的搶來的,看得比命還重?
偷來的才香,偷來的才味足,偷來的才是你最最想要的。
東家莊地轉了一下身,近來,他偷得越來越少,越來越怕了。
怕?少他能想得通,老了,偷不動了,再說偷了一輩子,偷到這份上,足了,再也不那麼饞,不那麼貪了。怕,咋個理解?
可就是怕。
真怕。
越老越怕。
東家莊地這麼想時,腦子裡閃出兩個影來,一個,是管家六根,一個,是他怎麼也不情願想到的媳婦燈芯。
他深重地嘆了口氣,嘆得有點悽,有點涼,有點悲壯。
門吱呀一聲,開了。
這個夜晚最終以管家六根的一場驚險告終。
管家六根真是想不到,自個竟是這般的沒用。本來一切都還順當,好戲都已開場,就等他在寒風中耐著性子欣賞下去。管家六根其實也是很想看這樣一場戲的,他冒如此大的危險,有一半緣由,還是想滿足一下他那見不得人的慾望。
管家六根是個讓人說不出口的男人。
他的樂趣不在偷著幹,在偷著看。
隔著窗欞兒,或躲在牆旮旯裡,偷偷把目光探過去,屏住氣兒,穩住心,管家六根的快樂就來了。在溝裡,這樣的事兒不只發生在炕上,沙河旁,楊樹林,茂密的菜子地,高高的菜子垛下,只要有陰處,只要能背過人,隨時,隨地,那景兒就有可能出現,不,比之炕上,比之被窩裡,人們似乎更喜歡野外,更喜歡在不該發生的地兒發生,更喜歡在意想不到的時間裡……
管家六根看得極過癮,極投入,也極滿足。有什麼比看這樣一場戲更能吊起人的胃口呢?況且戲的主兒不斷變換著,忽兒是麻三,忽兒是楊四,他們身子下的女人,也在不時地變換著臉,今兒個是二狗子他媽,明兒個是五槐家的,後兒個,說不定還能捱上跑堂家十五的老二。這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