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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風花香。這一刻他眼裡禁不住多了東西,那是近似於憐愛的父親般的關懷和溫暖。對於兒媳燈芯,他忽然就心軟了,溼了。
事實上自從兒媳拿著算盤在各場上奔走時,這東西就開始有了。他從各種渠道得來的訊息證實了他對兒媳的猜想,她是要跟管家六根鬥法兒哩。兒媳的這個舉動儘管幼稚得接近於魯莽,但還是給了他某種希望。有時心裡不免要替兒媳隱隱擔憂,難道他不知道管家六根在做什麼,難道多收了菜子就一定能多榨油?兒媳畢竟是女人呀,管家六根能騎到自個頭上還怕她不成?這麼想著他把目光又轉到兒子身上,所有的希望只能寄託於他了。
東家莊地最後果決地搖了搖頭,在下河院所有的人當中,他是最不願想管家六根的。
冬季眨眼就到了。
一場鋪天蓋地的雪在夜間落下來,次日早起,一眼的白耀過來,世界凝固成一片。溝裡的白跟後山不同,後山長滿了松,雪落下後立刻讓高大的松化成了碎片,那白是一點一滴的,連不成片的,倒像是松掛了彩,或是戴了孝,世界在眼裡淒涼得很。溝裡的白竟是茫茫無顧的,山不見了,溝不見了,河不見了,世界連成一片,皚皚白雪蓋住了一切,天地頓然純淨一氣,找不見一絲兒瑕疵。那白是透心的白,是煞人的白,是叫人喘不過氣的白。
燈芯穿了棉襖,戴了棉手套,拿把掃帚,摻在掃雪的人當中。二尺厚的白雪帶給下河院一片忙亂,雪是要掃的,房上的掃地下,地上的掃堆拉出去。東家莊地是不容許院裡有一把雪的。厚厚的白雪看起來壯美,掃起來卻相當費勁,不多時,燈芯就累得喘不過氣。停下掃把,忽然就覺好日子不是蹲著過的,它能蹲掉人的力氣。
雪一落,溝裡就要生火了。一時間,溝里人家吆了驢車,來下河院拉煤。
在溝裡,下河院就是一切,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沒一樣它不備著,沒一樣它不為溝里人操心著。
煤是早備好的,南山的煤窯早早就把一溝過冬的煤送來了,不僅備好,還抹成了煤塊。溝里人只需按自家要的數拉了去燒,賬記著,等來年菜子收了一併算。因了管家六根要榨油,這道活計每年都由東家莊地親自做,還未落雪,他便將各家的賬簿訂好了。
煤在後院裡碼放,後院還開了西門,平日鎖著,這些日子便由驢車進出。東家莊地一大早就站在後院裡,穿著燈芯新做的棉襖,戴一頂棉氈帽,統著手。他的樣子不像個東家,倒像是這院的大管家。從早起他就吆喝到了現在,這些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東西絆倒腳也不知挪一下,煤塊上落滿了積雪,卻沒人去掃,只得親自拿了掃帚掃。
燈芯吃完早飯也趕了過來,知道人手少,便穿了一身幹活的衣裳。見公公正在掃雪,忙過去要了掃帚。邊掃邊跟公公說話。一進了冬天,公公跟她突然隨和起來,有時還冷不丁冒出一兩句玩笑,反把燈芯弄得尷尬。燈芯這才想公公原本不是個古板的人,言語裡卻也能透出不少鮮活的樂趣。掃完雪,又擺順東西,拉煤的驢車便從西門進來了。
這一天過得非常的緊湊,公公在一邊寫票,燈芯在煤垛上付煤。碰上人手少的人家,燈芯便要幫著裝車,碼煤,樣子非常利落。溝里人的讚歎便像雪融化後的水汽在後院盪漾開來,聽到這些溢美之詞,東家莊地會不時地停下手中的活,衝兒媳望上一眼,目光裡溢位讚許和預設。如果不是中醫李三慢,這一天應該是個很好的日子。
東家莊地跟中醫李三慢的吵架到了後晌,其實寫票的莊地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煤垛,他知道手腳不好的人會鑽燈芯空子。中醫李三慢偷煤的時候莊地並沒吭聲,畢竟李三慢是有點臉面的人,當眾辱他顯得自己小氣,可中醫李三慢的臭架子惹惱了莊地,他是見不得別人衝他端架子的。中醫李三慢傲慢地走過來說,這冷的天你不歇著,不怕天爺衝撞了你呀。莊地並沒說話,他在等李三慢說下句,果然李三慢跟著說道,錢在世上,有人有掙的命卻沒花的命,有人有花的命卻沒掙的命,你就悠著點兒吧。莊地抬起頭來,悠他一眼,不打算跟他吵。可這一悠讓他瞥見了東西,是李三慢手裡的洋火。那洋火一看便是下河院的,莊戶人家用不起。溝裡的洋火都由下河院供,惟獨李三慢手裡拿的那種洋火不供,那是東家莊地自己用的,涼州城也很少見。
陰雲(14)
只一眼莊地便明瞭,管家六根拿了他的洋火,還送了人。管家六根絕不是一個輕易送東西給別人的人,定是有什麼事兒求李三慢。莊地怔想半天,沒想到。就聽李三慢慢悠悠地說,這院裡終日漫著股子藥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