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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討厭。他時時因人太雜而坐立不安,渴望獨自一個人清靜清靜。他自個兒漫步到鄉間。一條小溪流過綠色的田野,兩岸是截去了梢的樹木。不知為什麼,在岸邊徘徊,他感到快活。疲倦了,就趴在草地上,觀看鰷魚和蝌蚪在水裡娓娓遊動。在教堂圍地閒逛,他感到特別愜意。夏天,他們在圍地中央的草地上練習打網球。但其他季節是平靜的:孩子們常手挽手地在附近漫步,或者個別學生慢慢走過來,眼睛出神,嘴裡唸唸有詞,背誦著需要背熟的功課。參天榆樹上棲著一群白嘴鴉,它們在空中響起一陣陣淒厲的哀鳴。有高大的中心塔樓的大教堂坐落在草地的另一邊。菲利普對美一無所知,仰望著教堂,一種莫可名狀的喜悅油然而生,有了書房時(那是一間面對貧民窟的方形小屋,由4個學生合住),他買了一張大教堂的風景照,並把它釘在書桌上方。他發現從四年級教室的窗子向外眺望,眼前的景色別有一番新的情趣。教室對面是一片修整過的古老的草坪,還有一片枝葉繁茂的樹木。他心裡喚起一種奇怪的感情,但不知道這種感情是悲還是喜。這是他的美感的開端,它還伴隨著其他別的變化。他的嗓音變了,喉頭不由自主地發出古怪的聲音。
他開始到校長書房上課,那是用過茶點之後,為準備做堅信禮的學生開設的課程。菲利普對上帝的虔敬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他晚上再也不誦讀《聖經》了。可是現在,在珀金斯先生的影響下,加上他身體內部發生的使他坐臥不安的新的變化,他的舊感情又復活了。他嚴厲地責備自己對宗教熱情的減退,他想象地獄之火正在熊熊燃燒。假如他在不比異教徒好多少的時候死去,那他一定會落入地獄的。他盲目地相信痛苦是無窮盡的,與永久的幸福比較起來,他更相信永久的痛苦。一想到自己所冒的風險,他便不寒而慄起來。
菲利普那天在班上遭到難以忍受的凌辱,心裡感到如針扎似的刺痛,就在這時候,珀金斯先生卻友好地找他談話,從此以後,他對校長便懷有忠實的敬仰之情了。他絞盡腦汁,想方設法來付校長的歡心。校長偶然脫口而出的稱讚,哪怕是片言隻語,他都視若珍寶。當他到校長的住處參加這些小型聚會時,簡直要拜倒在他腳下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珀金斯先生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半合著嘴坐著,頭部微微前傾,生怕聽漏一個字。周圍環境的平凡,使他們談論的問題格外動人。校長常常被引人入勝的話題吸引住,將面前的書推開,十指交叉著,放在心口上,好像要使心臟停止跳動似的,滔滔不絕他講述宗教的種種秘密。菲利普有時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他依稀覺得光感受就夠了。在他看來,這位頭髮烏黑蓬亂、臉色蒼白的校長儼然像一個敢於直言申斥國王的以色列預言者。當他想起耶穌基督時,似乎覺得耶穌也是長著那雙黑眼睛和蒼白的面頰。
珀金斯先生對工作極其認真。在這種場合沒有任何炫耀的幽默能引起其他教師懷疑他輕浮。他在百忙中擠時間,如利用工作空隙的一刻鐘或20分鐘,分別接待準備受堅信禮的孩子們。他想讓他們感到,這是他們一生中自覺邁出的嚴肅的第一步。他想探索他們的靈魂深處;他要向他們灌輸自己強烈的信仰。校長認為,菲利普雖然生性靦腆,卻有可能蘊藏著一股不亞於自己的激情。在他看來,這孩子的氣質基本上是屬於宗教的氣質。有一天,他突然中斷正在談論的話題。
“你考慮過長大了要幹什麼嗎?”他問。
“我伯父要我當牧師。”菲利普說。
“那你自己呢?”
菲利普把臉轉過去望著別處,不好意思說自己覺得不夠格。
“我不知道世上還有什麼生活能夠像我們的生活這樣充滿幸福。我希望你明白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榮耀。人們可以從各行各業來侍奉上帝。但是,我們離上帝更近。我不想影響你,可是假如你拿定了主意——噢,馬上拿定主意——你不禁會感到有一種永恆的歡樂和寬慰。”
菲利普沒有回答,但校長從他的眼神裡看出,這孩子對自己的暗示已經心領神會。
“假如你像現在這樣繼續刻苦攻讀下去,你會發現不久可望成為學校裡首屈一指的高才生。離校時,你保險可以拿到獎學金。你自己有什麼財產嗎?”
“我伯父說我21歲時,每年將有100磅的進款。”
“那你很闊了,我可是什麼也沒有。”
校長沉吟了半晌,然後,用鉛筆在他面前的吸墨紙上漫不經心地劃線,又接著說:
“恐怕你對職業的選擇將很有限。你自然無法從事需要體力勞動的任何職業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