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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言片語才讓他感到她是映在滔滔流水中的一朵不動的雲彩……記憶的刻痕尚未消失殆盡,反而在她柔軟的身體上留下了無數印跡。
那一瞬間他的思緒豁然開朗。從沒有一成不變的荷衣,他又何必執著此念。
他開始要她回憶那些夢境,想從中尋回她兒時的一些線索。詢問她是否曾夢過一位“面目全非的弟弟”。她果斷地搖了搖頭。
“什麼弟弟?你是說……我有一個弟弟?”
“沒有……”
他告訴她自己對她的幼年一無所知,既不知道她出生何地,也不知道她的確切年歲,以至於在刻寫她的墓碑時顯得萬分尷尬。她就象空氣中凝結出來的一滴晨露,滴在了他這片葉子上。
她聽罷大吃一驚,問道:“你是說,你什麼也沒問明白就糊里糊塗地娶了我,是麼?”
他苦笑著點點頭。
是啊,在記憶中他早已把荷衣分割成了好幾塊:幼年的荷衣,陳蜻蜓弟子荷衣,雲夢谷的荷衣,太原的荷衣,天山的荷衣,夢中的荷衣,幻覺中的荷衣……而當他最終遇到了失去記憶的荷衣時,荷衣忽然變得完整了起來。
他又感到一陣狂喜,荷衣終於不再是記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找回的不僅是荷衣,還有他自己!激動使得他雙唇發紫,手指顫抖。他就用這雙顫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她的頭和臉,然後虔誠地親吻她的手,好象一位苦行僧終於走進了自己的廟宇,對著巨大的神像頂禮膜拜。這時候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只有無言的注視和不斷地觸控方能帶回那些失落已久的幸福。他面帶微笑地聽著她胡言亂語,向她打聽漁村的方向和醃魚的方法。他能從她講的每一句話裡引出新的話題,逼著她滔滔不絕地往下講,而他則孜孜不倦地聽著,問著,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曾說了些什麼,打算說什麼……
大約被他認真的樣子嚇壞了,荷衣的臉一直是通紅的。
看得出,她十分緊張,卻又是一片茫然。不知道他所說的話她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最後,所以的疑問化成一道嘆息:“唉,無風,你可有法子讓我恢復記憶?”
他沉默片刻,道:“沒有。”
她看見了他臉上一閃即逝的憂鬱,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輕地道:“我認得你,真的,我覺得我認得你。只是我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你……你會難過麼?”
他的眼溼潤了:“不會。”
然後她喜滋滋地道:“那麼,就不要多想了。我們回家吧!我終於有家啦!”
這就是荷衣。
她什麼也沒有變,不論是怎樣傷心的情境,她總能立即跳出來,重歸歡樂的本源。
他們回到竹梧院時已是黃昏。這一道臨湖的院落終年如廟宇般寧靜。過度的興奮讓他精疲力竭,陪著她吃了一頓晚飯之後,他把她安頓到自己的臥室。她洗了一個澡,星兒仍在熟睡。他們便坐在床邊說了一會兒話,荷衣忽然吞吞吐吐地道:“無風……我……還不習慣……”
“我住在隔壁。”他馬上道。
她有些歉意地看著他:“對不起,我……”
他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早上我通常起得很晚……所以不想打擾你們。我……有些累,恐怕先得去歇一會兒。明……明天見。”
他生怕她看見了自己的虛弱,匆匆掩上門,來到隔壁的一間臥室,洗浴完畢便躺在了床上。一下午的激動讓他的心臟不勝負荷,他一頭栽倒在床,躺在了近半個時辰,心臟仍然跳動不寧,他便在窒悶與煩惡中喘息良久,末了,終於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
半夜裡,他被一陣尖銳的蟬鳴吵醒。
這一年的驀春異常溫暖,那隻蟬每到三更時分,便叫得響亮,以前他夜裡常常失眠,倒也不覺得吵鬧。正思忖間,那蟬一聲接著一聲地高亢起來,竟讓他睡意全無。
蟬聲如此聒噪,不知荷衣與星兒可能入睡?
想到這裡,他披衣下床,點著燭火在抽屜裡一陣亂翻,找出子悅小時候玩的一個彈弓,便挾著它,來到門外庭中的梧桐樹下。
月色微涼,梧影婆娑。四處門窗盡掩,悄無人聲。
他俯身拾起一塊碎石,對著蟬聲所在之處猛然一射。
“哧”的一聲,蟬聲頓時消失了。卻從樹上輕輕地墜下一個人影。
他還沒來得及嚇一大跳,那人影已來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輕聲道:“是我,荷衣。”
他愣了愣,失聲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