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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來養活一家人。但是父親說: “我沒有王福力氣大,因為王福在識字。”父親是一個不能講話的人,但我懂他的意思。隊上有人欺負他,我明白。所以我要好好學文化,替他說話。父親很辛苦,今天他病了,後來慢慢爬起來,還要去幹活,不願失去一天的錢。我要上學,現在還替不了他。早上出的白太陽,父親在山上走,走進白太陽裡去。我想,父親有力氣啦。
我呆了很久,將王福的這張紙放在桌上,向王福望去。王福低著頭在寫什麼,大約是別科的功課,有些黃的頭髮,當中一個旋對著我。我慢慢看外面,地面熱得有些顫動。我忽然覺得眼睛乾澀,便擠一擠眼睛,想,我能教那多的東西麼?
終於是下課。我收好了作文,正要轉去宿舍,又想一想,還是走到辦公室去。進了辦公室,見老陳與那面生的人坐成對面。老陳招呼我說: “你來。”我走近去,老陳便指了那人說: “這是總場教育科的吳幹事。他有事要與你談。”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將指間香菸上一截長長的菸灰彈落,說: “你與學生打過賭?”我不明白,但點點頭。吳幹事又說: “你教到第幾課了?”我說: “課在上,但課文沒教。”吳幹事又說: “為什麼?”我想一想,終於說: “沒有用。”吳幹事看看老陳,說: “你說吧。”老陳馬上說: “你說吧。”吳幹事說: “很清楚。你說吧。”老陳不看我,說: “總場的意思,是叫你再鍛鍊一下。分場的意思呢,是叫你自己找一個生產隊,如果你不願意回你原來的生產隊。我想呢,你不必很急,將課交待一下,休息休息,考慮考慮。我的意思是你去三隊吧。”我一下明白事情很簡單,但仍假裝想一想,說: “哪個隊都一樣,活計都是那些活計。不用考慮,課文沒有教,不用交待什麼。我現在就走,只是這次學生的作文我想帶走,不麻煩吧?”老陳和吳幹事望望我。我將課本還給老陳。吳幹事猶豫了一下,遞過一支菸,我笑一笑,說: “不會。”吳幹事將煙別在自己耳朵上,說: “那,我回去了。”老陳將桌上的本子認真地挪來挪去,只是不說話。
我走出辦公室,陽光暴烈起來。望一望初三班的教舍,門內黑黑的,想,先回隊上去吧,便頂了太陽離開學校。
第二天極早的時候,我回來收拾了行李,將竹笆留在床上,趁了大霧,掮行李沿山路去三隊。太陽依舊是白白的一圈。走著走著,我忽然停下,從包裡取出那本字典,翻開,一筆一筆地寫上“送給王福 來娣”,看一看,又並排寫上我的名字,再慢慢地走,不覺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