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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牛奶,觸感溫熱,水溫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我知道這裡面有什麼,不想喝下去,但又怕她發現我是清醒的。在她逼視的眼神中,無可奈何的我只好一口氣灌入大半杯,直至瞥見沉澱在杯底的可疑粉沫後,才慌忙停下來。
“再喝點。”她又把杯子湊近我嘴邊,裡邊還剩下小半杯牛奶,我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既不喝下去,也不拒絕。
試了兩三次後,她見拿我沒辦法,只好扶助我躺下,又細心的為我蓋好被子後,才悄然離去。我偷偷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就彷彿在看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心裡五味陳雜。她行至門口時,若有所覺的轉身,正好與我的視線對個正著,我絲毫沒有躲閃的打算,坦然對之。她仔細的觀察了一分鐘左右,沒發現什麼,慢慢的合上門,離開。
人說久病成醫,還真是這麼回事,與苗苗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她每一次發病時的情景我都記憶猶新。有時候,注視著她的眼睛,我就在想,當時她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呢?為什麼目光會這麼渙散迷離?或許她什麼都沒在想吧?當大腦處於真空狀態時,眼神也會同樣空洞,這樣,是否會活得更輕鬆一些?我是知道的,我知道單倪希望看見的是什麼?就像我知道安眠藥對我所能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小一樣。
至從在師大宿舍樓前回來後,每天晚上我都會失眠,於是我就自己找藥吃,有時候是一片,有時候是兩片,甚至會有吞完所有藥片的衝動。可我還是睡不著,就算服下兩顆安定片,我最多也只能睡三個小時,就會醒過來,望著床邊熟睡的莉莉到天亮。
莉莉,對啊!我的莉莉哪裡去了?莉莉……莉莉……
我正想得出神時,聽見房外傳來的腳步聲,有人要進來了,下意識的,我飛快閉上眼睛,放緩呼吸。
有人進來了,我聞到單倪身上的氣味,她關上房門,並且下了鎖,接下來是很長一段的靜默,這種噬人的靜寂,就像成百上千只螞蟻在咬嚼我的心,痛苦至極。就在我差點兒沉不住氣睜開眼睛時,耳邊又傳來腳步聲,聲音在另一邊的角落消失,我印象中,那裡擺放著一張梳妝檯。
眼睛偷偷開了條細縫,我望了過去……
單倪身上穿著一條裙子,由於燈光的關係,我原以為它是粉紅色的,可是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這條裙子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現在可是冬天啊!這麼冷的天氣,她怎麼穿得這麼少呢?我很好奇她在做些什麼,但又不敢睜大眼睛,只好繼續小心翼翼的觀察,有種作賊的感覺。
透過橢圓的鏡面玻璃,我看見她在臉上塗抹些什麼。這麼晚了,難道她還要上妝?我驚疑到。很快,我發現自己錯了,她不是在化妝,是在卸裝,先卸去厚厚的紅唇,然後是臉面上的胭脂白粉,再到眼睛……
說實話,當時我有些激動,極力壓制急劇跳動的心臟,我很好奇,好奇在層層偽裝下,會是張什麼樣的臉孔?單倪的真面目,是惡魔還是天使?
很久很久之後……由於角度問題,我始終沒有能看清楚她的全貌,朋友們,你們可以想像,這是一種什麼的情境,我很懷疑如果當時手中沒有緊握十字架的話,我是否會瘋掉?單倪站了起來,她轉身的剎那,我飛快閉上眼,可心上卻平靜不下來。
我看見了,看見了她蒼白的側面,泛灰的嘴唇顯得十分單薄……偷窺到的雖然不多,可對於我這種想像力豐富的人來說,足夠了。它讓我想起小時候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好像叫做;《畫皮》,是的,畫皮。
印象中,那是個十分殘破的電影院,擁擠而窄小,我們坐在小板凳上,心驚肉跳地注視著模糊不清的大螢幕。當時,裡面有個女人就像單倪現在這樣,坐在一個梳妝檯前,在臉上畫著什麼,我既怕且驚的盯著螢幕,很想知道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終於,鏡頭對準了那張臉,我的心差一點兒要跳出來,我不知道當我看見那張臉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無數種可能性從我腦中閃過,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候,一隻大手蓋在了我的臉上,雖然僅僅停留了短短十幾秒,卻使我悔恨多年。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象,我也不知道蓋住我臉的人是誰,可是每當觀看恐怖片時,這一段零星的記憶總會浮現,伴著一縷淡淡的溫情。有時候,我會想,它是否僅僅是我的幻想?
單倪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理了理我身上的被子,細小的動靜將我從回憶中拉了出來。我全身僵硬的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