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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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不喜歡替他裝上對眼睛?”
她喜歡,她點頭。
他將手裡那雙黑亮的“眼睛”送了過去。
他第一次讓別人分享了他的歡愉。
自從這一次後,他無論有什麼,都要和她一齊分享,甚至連別人給他一塊小小的金橘餅,他也會藏起來,等到見著她時,分給她一半。
只要看到她的眼睛裡露出一絲光亮,他就會覺得前所未有的愉快,永遠沒有任何能代替的愉快。
他甚至不惜和她分享自己的生命。
“她也一樣。”他知道,他確信。
甚至當他們分離的時候,在他心底深處,他還是認為只有他才能分享她的痛苦,她的歡樂,她的秘密,她的一切。
他確信如此,直到現在……
陋巷。
昨夜初雪。
積雪已溶,地上泥濘沒足。牆腳邊當然也有些比較乾的路,但李尋歡卻情願走在泥濘中,他喜歡一腳踏人泥濘中時那種軟軟的、暖暖的感覺。
這往往能令他心情鬆弛。
以前,他最憎惡泥濘,他情願多繞個大圈子也不願走過一小段泥濘的路。
但現在,他才發覺泥濘也有泥濘的可愛之處——它默默地忍受著你的踐踏,還是以它的潮溼和柔軟來保護你的腳。
世上有些人豈非也正和泥濘一樣?他們一直在忍受著別人的侮辱和輕蔑,但他們卻從無怨言,從不反擊……
這世上若沒有泥濘,種子又怎會發芽?樹木又怎會生根?
它們不怨,不恨,就因為它們很瞭解自己的價值和貴重。
李尋歡長長嘆了口氣,抬起頭。
牆是新近粉刷過的,孫駝子那小店的招牌卻更殘舊了。
從這裡看,看不到牆裡的人。
現在還是白天,當然也看不到牆裡的燈。
“到了晚上,小樓上那盞孤燈是否還在?”
李尋歡忍不住又想起了他不願想的事,這兩年來,他總是坐在進門的那張桌子上等著那盞孤燈亮起。
孫駝子總是在一旁默默地陪著。他從不開口,從不問。
孫小紅忽地長長嘆了口氣,幽幽道:“現在還沒有到吃晚飯的時候,客人還不會上門,不知道二叔現在幹什麼?是不是又在抹桌子?”
孫駝子並沒有在抹桌子。
他永遠再也不能抹桌子了!
桌子上有隻手。
手裡還抓著塊抹布,抓得很緊。
小店的門本是關著的,敲門,沒有回應,呼喚,也沒有回應。
孫小紅比李尋歡更急,撞開門,就瞧見了這隻手。
一隻已被齊腕砍了下來的手。
孫小紅一驚,衝過去,怔在桌子旁。
那正是李尋歡兩年來每天都在上面喝酒的桌子。
李尋歡的臉色也已發青,他認得這隻手,他比孫小紅更熟悉,兩年來,這隻手已不知為他倒過多少次酒。
他狂醉的時候,扶他回房去的就是這隻手。
他生病的時候,伺候他湯藥的也正是這隻手。
現在,這隻手卻已變成了塊乾癟了的死肉,血已凝結,筋已收縮,手指緊緊地抓著這塊抹布,就像是在抓著自己的生命。
他是不是正在抹桌子的時候被人砍斷這隻手的?
桌子擦得很光,很乾淨。
他在抹這張桌子的時候,心裡是不是在想著李尋歡?
李尋歡忽然覺得胸中一陣絞痛。
孫小紅目中的眼淚開始向外流,一字字道:“你知道這隻手是誰的?”
李尋歡沉重地點了點頭。
孫小紅嗄聲道:“他的人呢……他的人呢?……”
她忽然衝了出去。
沒有人,小店裡一個人都沒有。
孫小紅再奔回來,李尋歡還是站在桌子前,眨也不眨地盯著這隻手。
死黑的手,四根手指都已嵌入抹布裡,只有一根食指向前伸出,僵硬得就像是一截蠟,筆直指著前面的窗戶。
窗戶是開著的。
李尋歡抬起頭,盯著這扇窗戶。
孫小紅的目光也隨著他瞧了過去,兩人忽然同時掠出了窗子。
窗外冷風刺骨,冷得連溝渠裡的臭水都已結了冰。
一條更小的巷子,比溝渠也寬不了多少,也許這根本不是條巷子,只不過是一條溝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