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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按捺著眼淚的喜兒好一會兒根本說不出話來。門口一聲幾不可聞、憤怒的聲音使她轉過身去。站在那兒握著門把的正是亞力,他的眼睛盯著提文大手中握著的掃帚,嚴厲的表情告訴她他聽見提文說的故事了。為了他們兩兄弟,她希望他不會發洩出正在他體內洶湧的狂怒。她看著他作深呼吸,看著他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最後鬆口氣地看見那手又放開來。
他們四目相接,她瞥一眼正在翻一隻箱子的提文,開口想說話,但亞力搖搖頭。他再看他弟弟最後深不可測的一眼後,便無聲地離開了。
那之後,她每天都花一大半的時間和提文在一起,幫他適應新家同時又因為幫不了什麼忙而心焦。至於亞力他似乎是想把馬廄內的每一匹馬都騎垮。她聽見了僕人們談論公爵,也看見他騎一匹種馬出去,稍後回來把累得半死的那匹換另一匹再騎出去。其它時候,她偶爾會發現她丈夫在看著他們在花園或是在音樂室裡聊天。
亞力一直沒出現吃飯,沒進小沙龍或她的房間。她熬了兩夜想聽聽他的動靜,卻始終沒聽到什麼聲音。她告訴韓森她需要和他談談,但韓森每次回來都只是難過地搖搖頭。亞力將她──連同其它每一個人──都鎖在他的心門之外。
他站在一處俯瞰他領地的小丘上,放開韁繩任馬兒自行吃草、喝水。
他走向一處突出的巖塊並坐下。當空的太陽毫不留情地照著山頭,他卻除了困惑外一無所覺。他一次又一次地自問人如何能將他所認知、信仰的一切拋到一邊。他是貝爾摩公爵,但那又是什麼?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的責任。然而他生活的全部就只有那一件事──責任。他所受的教育是以他公爵的身分、在上流社會中扮演的角色為傲,衛護貝爾摩家的聲譽重於其它一切。他笑起來,嘲諷的笑聲隨風飄向樹頂。
上帝一個將聲譽置於人的生命之上、將尊嚴置於血緣之上的姓氏,究竟還有什麼驕傲可言?他的心思回到過去,回憶孤單的童年,大約四、五歲時的他寂寞到對著牆壁、椅子說話,假裝它們聽得到,直到他父親發現並大大發了一頓脾氣,於是之後亞力在他面前除非被問到什麼,否則從不開口說話。後來上伊頓使他得到了庇護,而即使他疏遠、沉默的態度及勢利的行為也沒有妨礙那至今仍支援他的兩個好友將他視為朋友。
小蘇格蘭是怎麼叫他的?自以為是的假道學。他是他父親的兒子,而他對他的影響擴及他生活的每一面。他一直在提醒小蘇格蘭她是貝爾摩公爵夫人、他的妻子,便該表現出應有的舉止行為。
但她對他已不只是一個角色,她不是他的公爵夫人、妻子、女巫或怪物。她是個活生生、會呼吸、一雙滿盛著愛的純真眼眸能使他忘卻一生的悲傷的女人。
上帝,現在他有多需要那個啊。他也需要她。
他雙肘拄膝俯望山下,看見的卻是這幾天發生的一切。他看過她和他弟弟在一起,知道那兩人喜歡有彼此為伴。他也見過他們在外面走,看著她指向一隻鳥或一朵花之類的東西,並聽見他們的笑聲。他懷疑提文是否更容易看到神話以及雪和玻璃中的鑽石。
亞力本來甚至連說那種事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傻瓜的。他大言不慚地一次又一次宣稱自己拒絕被愚弄,然而他父親卻使他成為最大的傻瓜。此外他也知道與提文這二十五年生命中的遭遇相比,他受傷的自尊根本算不了什麼。如果能找到那些人,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他們的殘酷使他恥於生為人類。
他感覺憤怒的緊繃又再度升起,不禁作了好幾次深呼吸以驅走他弟弟被迫彷佛犯了罪般羞愧地生活的影像。一個有著柯家人的五官──扭曲但仍是一樣的──的男人,但那雙下垂的眼中反映的卻並非殘酷、冰冷或憤怒,只有需要和恥辱。
亞力抬頭望天,真想向創造他和提文、創造他們的父親的上帝討回公道。但他知道那隻會是徒勞無功的,傷害已經造成。但不會再有了。他決定只要他活著,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再愚弄提文。
“看看你乾的好事,你這笨手笨腳的蠢蛋!你看!”華太太嚴厲的聲音傳到前廊的樓梯上。
提文低著頭往後退,鞋子踩在瓷器的碎片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破的。”
“那花瓶已經兩百多年而且值一大筆錢呢。呸!”她不屑地啐了一口。“白痴是不懂什麼價值的。”
提文恐懼地盯著大理石地板上的花瓶碎片,然後蹲下來拾起碎片。“這裡,”他說道結巴地試著把話說出口。“我──我會試著──把它黏回去。”
“你這蠢蟲!你修不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