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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除了患有便秘的毛病外,陶文江的身體還算硬朗。年過七十以後,他的脊背絲毫不彎,甚至更加挺直了。陶文江平時穿著一件褪了色的咔嘰中山裝,衣服雖然很舊了,但穿在他身上還是那麼的有模有樣。
陶馮氏喜歡嘮叨陶文江的那身呢子制服,據說是他們結婚時花四塊大洋買的。呢子制服襯有墊肩,陶文江穿上後更是威風凜凜。解放後,呢子制服一直被壓在箱底,後來*抄家時被造反派搜走了。小陶雖然沒有見過陶文江的呢子制服,但他相信陶馮氏說的話。即使是再普通的衣服陶文江穿起來都那麼的一絲不苟(比如那件中山裝),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的,當真是氣度不凡。
反觀老陶,風度則差遠了,未老先衰,整天佝僂著個腰。再新的衣服到了他的身上,都變得皺巴巴的。他還特別愛打赤膊。夏天的時候喜歡赤腳,一雙大腳丫子啪嗒啪嗒地走在河堤田埂上。老陶邋遢,不拘小節,他的這些脾氣是哪兒學來的呢?
小陶也逐漸受到老陶的影響,儀表方面很不講究。這還情有可原,因為老子是那樣的。可老陶呢?看看陶文江嚴謹刻板的脾性,再瞧瞧老陶的自由散漫,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也許是老陶早年就投身了共產黨,而陶文江是國民黨吧?但如今老陶已被開除了共產黨。陶文江當年加入國民黨也並非出於自願,他是在一次集體儀式中糊里糊塗地加入的。陶文江後悔晚矣。我扯遠了。
下放三年後,情形還是有了一些變化。陶文江的中山裝上開始沾有菸灰、痰跡。由於三餘天氣寒冷,冬天得穿上兩三斤重的棉襖。罩在外面的衣服鼓鼓囊囊的,也沒有那麼板正了。陶文江還養成了袖手的習慣,沒事的時候兩隻手抄在袖筒裡。他的白髮被三餘的風吹得有些凌亂,壽眉也開始垂掛下來。還有長出鼻孔的鼻毛以及未經修理的鬍鬚,加上臉上日益深入蜿蜒的皺紋,陶文江的面孔開始有些不清不楚了。再就是牙齒也開始脫落,三餘也沒有牙醫可以裝上假牙。陶文江日夜抽個不停,沒掉的一兩顆門牙也被燻得黑黢黢的,張嘴一笑,完全是個癟嘴的老大爺了。
5
老陶家養過四條狗,由於伙食太好,狗長得很肥,小花、小白因此招來了殺身之禍。養小黑時,老陶家定下規矩,平時不專門給它餵食,只是在餵雞時,順便給一點稻糠、麥麩和爛菜葉子混合成的雞食,以保證小黑不至長得過分肥壯。可時間一長,陶文江似乎忘了這些規矩,又開始喂小黑了。
開始的時候是殘羹剩飯,後來開始喂專門的狗食。開始時小黑有一頓沒一頓的,後來發展到一日三餐,和人一樣。小黑擁有專門的食盆,專門用來煮狗食的鋁鍋。煮狗食的爐子是由陶文江掌管的燒開水的煤爐。擦洗鋁鍋和狗食盆的工作自然也屬於陶文江。他將它們擦洗得比人用的鍋碗瓢盆還要乾淨明亮(人吃飯洗碗刷鍋的任務一般由陶馮氏或小陶完成),一天三次,雷打不動。
潔癖(5)
小黑的嘴越吃越刁,常常剩飯。喂新食時陶文江把狗食盆裡的剩飯通通倒掉,絕不與新鮮的狗食混合。此舉一如他灌開水時要把熱水瓶中的剩水倒掉、瀝盡,絕不讓鮮開的水與陳水混合。陶文江將狗食盆洗淨擦乾,再放入新鮮的狗食。
小黑不過四十幾斤重,可陶文江餵它吃的東西之豐盛足以供應一兩個一百多斤重的人。難怪小黑難以消受了。
老陶說:“這哪裡是餵狗?簡直是在餵豬!”陶文江卻認為,小黑之所以沒有狼吞虎嚥,將東西吃個精光,乃是狗食不合它的口味。狗是狼變的,而狼是食肉動物,因此陶文江常常弄些排骨和棒子骨,熬骨頭湯,給小黑吃肉喝湯啃骨頭。小黑的待遇,漸漸地超過了當年的小花和小白。大約陶文江認為,長期以來他們虧待了它,現在該是彌補一下的時候了。
陶文江這樣做,自然遭到了老陶的反對。他多次向陶文江提過意見。後者聽而不聞,就像沒聽見一樣。也許,陶文江年紀大了,耳背,的確沒有聽見。也許,他對老陶的說法完全不屑一顧。
老陶反對陶文江喂小黑的理由無非兩條。一條是從小黑的生命安全考慮,等它喂肥了,村上人就要吃它的肉了。另一條是從他們家紮根三餘考慮的。如此的鋪張浪費、大手大腳,將來怎麼過艱苦的日子?而鋪張浪費、習慣於大手大腳的人自然只有陶文江。不僅餵狗,老陶還聯絡到燒開水、借錢給三餘人以及收購雞蛋等事情。特別是當他被開除黨籍(這事下面再講)後,已不比從前。老陶說,他們得做好準備,一旦停發工資,可就得靠掙工分吃飯了,就像那些下放戶一樣。趁現在手頭寬裕,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