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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西方的耶穌基督。墨子的“非攻”思想,甚為胡適稱道,胡適把他的“非攻(上)視為是“最合乎邏輯的反戰名著”。同樣,老子的“不爭”亦為胡適稱頌不已,胡適不僅熟悉而且抄錄下這樣的句子:“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墨子和老子,乃是胡適少年讀書時於儒經之外的涉獵,1909年秋,胡適在上海,見野外萬木蕭颯,惟枝條最柔軟的楊柳卻迎風而舞,極富生機,這一對比,使胡適不禁想到老子所謂能以弱存者,便賦詩:“已見瀟颼萬木催/尚餘垂柳拂人來/憑君漫說柔條弱/也向西風舞一回。”詩無足觀之,老子的思想無疑卻在胡適那裡發了酵,這一點直到胡適來美才看出來。來美后的胡適,“僧道無緣”,亦無緣受洗為耶教徒,但《新舊約》筆記卻經常在胡適日記中出現。耶穌的這一段言論,亦與上面老子的言論在同一札記中並置:“人則告汝矣,曰,抉而目者而亦抉其目,拔汝齒者汝亦拔其齒。我則詔汝曰,毋報怨也。人有披而右頰者以左頰就之;人有訟汝而奪汝裳者,以汝衣並與之;人有強汝行一里者,且與行二里焉。”
比較之下,墨子的“非攻”是反戰的,老子的“不爭”是“不抵抗”的,而耶穌的“毋報怨”不但不抵抗,而且還要讓對方更得逞。在當時一戰爆發的語境下,墨子的話是針對戰爭發動者的。戰事既然發生,非攻業已破產,那麼,在攻的面前,被戰爭的一方怎麼辦?耶穌的話實無可取,可取的是老子。上述墨、老、耶,老子屬中道,中道而行,因此,這些消極的和平主義者們,比如訥斯密斯博士在歐洲時和安吉爾的信徒們日夜努力,試圖以“不抵抗”的說教阻止英國人加入戰爭。雖然無功而返,但,返美后的訥博士就比利時的情況對胡適作了這樣的敘述:
吾此次在大陸所見,令我益嘆武力之無用。吾向不信託爾斯泰及
耶穌教匱克派(Quakers)所持不抵抗主義(Nonresistance)(即
老氏所謂“不爭”是也),今始稍信其說之過人也。不觀乎盧森堡
以不抵抗而全,比利時以抵抗而殘破乎?比利時之破也,魯問
(Louvain)之城以抗拒受屠,而卜魯塞爾(Brussels)之城獨全。
卜城之美國公使屬匱克派,力勸卜城市長馬克斯()勿抗德
師,市長從之,與德師約法而後降,今比之名城獨卜魯塞爾巋然
獨存耳。不爭不抗之惠蓋如此!
無疑,訥博士的話,說到了胡適的心裡:“博士之言如此。老子聞之,必曰是也。耶穌、釋迦聞之,亦必曰是也。”(同上)胡適接下就引證了上面抄錄的老、耶之言。魯問之城因抵抗而殘破,布魯塞爾因不抵抗而獨全,從中,胡適看到了什麼呢?十多天後,在胡適的另一篇日記中可以找到對應。以上“秋柳”,以柔弱勝剛強,引動胡適感念,遂又抄了一段老子,不過,這不是《老子》中的老子,而是劉向筆下的老子:
《說苑》記常摐{一作商容}將死,老子往問焉。常摐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耶?”常摐曰:“嘻,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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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消極和平主義(2)
存亡之間,繫於剛柔,齒舌之喻,可否一般?就布魯塞爾一城而言,放棄抵抗,無寧是種策略,可以贊成,就像當年如果沒有史可法為效忠朱明的無效抵抗,也就沒有城池破滅後的“揚州十日”。但,這種策略上的不抵抗並非量等於老子的“不抵抗主義”。一是審時度勢,是一種“選擇”;一是概莫能外,是一種“原則”。後者為“經”、為“常”,前者從“權”、從“變”。如不區分兩者,則陷入絕對主義。消極和平主義的毛病蓋在於此。兩次世界大戰的終結,非賴不抵抗的消極和平主義,已足以說明問題。
胡適的“不爭”不僅針對一戰的歐洲,更是針對受一戰影響的中國。中國問題提上了日程,它逐步取代了胡適對歐洲的關注。日本對德宣戰,進犯屬於德國勢力範圍的膠州灣,但膠州灣本屬中國,這實際上就是進犯中國。在和韋蓮斯的談話中,韋氏認為“日本之犯中國之中立也,中國政府不之抗拒,自外人觀之,似失國體。然果令中國政府以兵力拒之,如比利時所為,其得失損益雖不可逆料,然較之不抗拒之所損失,當更大千百倍,則可斷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