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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光謀得一官半職,待林家人的腔調彷彿是搖著尾巴的哈巴狗。林雅書看不起他。
回到自己的閨房,取了幾本書,隨意地翻看。只有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真實存在的。她只有十九歲,然而她覺得自己似乎不止十九歲。動盪不安的年代,她跟在父親身邊,經歷一場又一場的戰爭。從廣州到南京,她目睹了戰場的殘酷。槍林彈雨之中,人性變得更加簡單,唯一考慮的,只有生和死。非生,即死。
丫鬟沛兒敲她的房門,喚道:“三小姐,老爺讓你到前邊去呢。二小姐快到了。”林雅書放下手中的書,隨沛兒下樓。來到懿德堂,已是聚集了很多人。林家二小姐留洋過來,在菰城是一件大事,加之林家在新政府的地位,政府官員和各界名流都來了,這個歡迎會辦得甚為熱鬧。
林雅書靠著牆站著,她不習慣這樣熱鬧的場面,也是有幾分厭惡的。幾個林印光的舊部下,圍在他的身邊,勸著他再次出山。林印光呵呵地笑著,不住地道:“不行,不行,我老了,不中用了。”林雅書心想,父親其實一點都不老。她不知父親為何辭官回鄉,她不懂政治,亦不知其中的勾心鬥角。她只覺得現在的生活好,遠離那個糜爛的圈子,回到菰城來,清清靜靜的,生活舒適。
政局已經穩定。生活也已經安定。林雅書的心沉寂得如同死水一般。她太早看到了生與死的真相,所以無法被世間虛華的幻象引誘。她的外表是十九歲的純淨女孩,天真無辜的面孔,卻有著一顆死寂的心。彷彿死在異鄉的孤客,一直茫茫然然地尋找,希望能到一處清淨之地,安詳地躺下,獲得永生。
來客越來越多,擁擁擠擠的,懿德堂裡盡是人。林雅書感覺到氣悶,快要無法呼吸。她沒有看見其他的幾個姐妹,覺得自己太過聽話,要她來,她便來了。想要回屋去,但路上竟是人,擠都擠不過的。她無法,便走出懿德堂,走到轎廳。
轎廳是停轎子的地方,主人在轎廳下轎,轎伕便在此等候。林雅書依靠著轎廳的柱子,抬頭望見懿德堂的牌匾。古訓“女子多德曰懿”,故名“懿德堂”。那三個字是晚清狀元張謇所題。林雅書未曾見過張謇,但知他與林家交情很深。
突然,鞭炮聲響起。劇烈的聲響充斥著林雅書的耳朵,讓她感到眩暈。她的記憶又一次回閃,彷彿回到多年前的夏天。長滿雜草的荒野。廝殺喧叫聲。槍炮彈藥聲。腐臭的氣味讓她窒息。肉體損傷的沉悶。生命逝去的沉重。她慌亂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聽見有人呼喚她的名字,一回頭,卻被鮮血淋遍了全身。林雅書不由自主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彷彿血液正順著額頭流進她的眼睛,使得她的眼睛刺痛。她不經意地哆嗦了一下。
第二章
回憶是一個巨大的毒瘤,深深地植在腦中,佔據著每一分每一秒。僅僅是一瞬,卻閃過那麼多片段,林雅書渾身都是冷汗。
“三姐,原來你在這裡呀。到這裡來,二姐快要到了。”林雅詩從人群中擠過來,挽住林雅書的手,笑嘻嘻地道,“哎,三姐,你的胳膊好涼啊。”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手心貼在林雅書的胳膊上。林雅書從回憶的深淵中爬出來,回到擁擁嚷嚷的林府老宅,看清林雅詩那張燦爛的笑臉。林雅書趕緊笑了笑,道:“是麼。那咱們快走吧。”
林雅棋是坐汽車來的。為此林老太太又絮絮叨叨地煩個不停,在她看來,一切新生的事物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打破她的世界,打破舊的傳統。林老太太是個封建淑女,偏偏嫁了一個開明新潮的丈夫,生了兩個站在時代之前的兒子。她扶著林雅畫的手,一臉地不快,口中不斷地說道:“坐船過來不就行了。汽車這東西,這麼危險,一點都不好。”在噼裡啪啦的爆竹聲中,林雅畫聽不清林老夫人的話,只是順應地點著頭。
汽車在林府大門外停下,男僕上前開啟車門,車上下來一個齊耳短髮的女子,短袖襯衫,駝色長褲,一雙眸子瑩然有神,這便是去法國留學歸來的林家二小姐林雅棋。林雅書和林雅詩手挽手站在一旁,林雅詩見了林雅棋,放開林雅書的手,跑上前去,甜甜地叫了一聲二姐,然後挽起林雅棋的手。林雅書站在那裡,沒有上前,人那麼多,她不想湊這個熱鬧。
有人提議要拍照。林雅棋站在中間,林印光和孔希言站在兩旁。林雅琴、林雅詩站在父母的身邊。林雅畫扶著林老夫人,緩緩地走過去。林老夫人口中不斷地道:“好好的一個大姑娘,怎麼把頭髮給剪了,像什麼樣子。”沒有人注意到林雅書,只有沛兒推了推她,道:“三小姐,你也過去吧,是要拍照呢。”林雅書遲疑了一下,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