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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風半躺在一張白玉象牙床上,臉上帶著彷彿帝王般優雅的笑容——他當然有理由這樣笑,他至少一直都這樣笑——無論是誰,坐擁此地,都有理由這樣笑。
冰荷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六十四、地宮
人們常說:人無完人,完美的人要麼還沒有出生,要麼已經死了。可是柳風卻覺得自己是活著的、至少已接近了的一個“完人”。
——因為他從來沒有失敗過。
他甚至有時候還盼望著有一次小小的失敗,可惜一次也沒有。
上蒼有時候真的很不公平。大多數的人努力勞作卻僅能溫飽,生存的壓力就像一個魔鬼,無時無刻不在地跟隨著身邊,不得不為三尺米而折腰,嚐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柳風不一樣,他彷彿受到上蒼特別的照顧,銜著金鑰匙來到人間,生在保守的年代,卻長在時代交替的時候,弄得性格里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他生來就是享福的,他也很會享福。
“你來了?”柳風端起一隻夜光杯,在珠寶照射下,酒杯發出宛如透過琉璃觀賞新綠嫩芽的色澤,他淺淺地喝了一口杯中從西域千里迢迢重金購來的葡萄酒,有點醺然地說:“不是告訴你,這段時間不要來找我嗎?”
“形勢已經非常危險了,我不來行嗎?”冰荷說:“龍湉已經在懷疑了。”
“嗯,有意思,有長進。”柳風不以為然:“可這也沒有必要大驚小怪的。”
冰荷嘆了一口氣:“已經火燒眉毛了,你還這樣無所謂。”
“聽說,東瀛傳統戲劇強調一種‘花道’,男女主角必須優雅地退出舞臺,順應潮流而非攖其鋒,順風轉舵留下江湖地位,這是智慧的抉擇。”柳風又很有風度地淺飲了一口酒,說:“你讓我優美地退出一段時間,行不行?”
“退出?你想金蟬脫殼?”
柳風微笑不語。
冰荷笑說:“我也曾看到一次表演,演到精彩處,女人們幻化著五顏六色的貼衣,像蝴蝶一樣在臺上款飛。”
她咒罵了一句:“我們現在的處境就像那片掛在女人臀部的內褲。”
“內褲?”柳風不解:“你何出此言?”
冰荷啞著嗓子笑了:“這還不明白嗎?人人都希望它掉下來,只有她自己想把它堅持住。”
她說:“我們總有一天會做一回女人的內褲,不負眾望地掉了下來。”
柳風收斂了笑容:“你是說我們會失敗?”
“是的。我們樹敵太多,很多人都希望我們失敗,我們潛在的敵人遠比我們想像的多。”冰荷說:“他們希望我們掉下來。”
柳風冷笑。
“我們只預見到了故事的開頭,卻沒有預見到故事的結局,更沒有預見到人的改變。龍湉也遠非當年那位衝動冒失容易受騙的毛頭小夥子了。”冰荷沉思說:“他的變化很大,變得很有城府,連我都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你的‘婦人之仁’和最毒女人心’也對付不了他?”
“不能。”
“傾城一笑也沒有用?”
“是的。”
柳風有些奇怪:“龍湉也是一好色之徒,怎麼會沒有用?”他的眼中似有一根針:“該不會是你喜歡上他了吧?”
冰荷臉一紅,咬著嘴:“你又亂說。”她恨恨地說:“你剛才是不是故意叫劉衛羞辱我、考驗我?”
柳風口裡沒有承認,表情卻無疑承認了。
冰荷黯然:“我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還不相信我?”
“怎麼會?”柳風起身,走過來輕輕地抱住她,眼神充滿柔情:“如果我不相信你,怎麼會將如此大的柳園放心讓你掌管?”
冰荷嬌嗔:“你不是還有藍嗎?”
“她?”柳風說:“她那種人,超然世外,管個後宮都嫌多了,怎能與你相比?”他的聲音更柔軟:“你才是我心中最信任最重要的女人,是我在外面的眼睛,不然,我怎麼能放心住在這暗無天日的墳墓裡。”
劉衛還在棺材旁。
龍湉心裡很著急,他想潛入進去,看看裡面的情況,劉衛卻立在那裡,怎麼能過得去?龍湉雖然沒有與此人交過手,但從那張最中國、最底層、最樸實、自我投射中變成人性表面“最善良”的臉上,偶爾眼中露出的兇光和氣質中卻能感受到此人是一個可怕而極於掩飾的對手。
神秘來自於他的低調,他一直小心翼翼,儘量讓自己的存在不顯山不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