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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軍的將領 第一部分(9)
將軍傾耳靜聽大廳裡那架個頭不小的收音機在廣播些什麼。他覺得阿爾巴尼亞語語調沉重,太難聽了。當阿爾巴尼亞農民為了幫他們的忙,聚集到一起的時候,他在墳墓旁聽他們講話的次數太多了。所有那些陣亡的人,活著的時候,肯定都聽過這種要命的語言。他在思索著。這會兒聽起來是在廣播新聞,因為廣播員總是不斷地重複熟悉的詞兒:特拉維夫①、波恩、寮國。
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城市。將軍在思考,又去回憶不同國家和民族的軍人,他們曾經到過阿爾巴尼亞。他還回想起各種生了鏽的鐵牌子、十字架、標記、寫得歪歪扭扭的名字。大多數人有墳墓,但什麼牌子也沒有,甚至多數人根本就沒有墳墓。他們被直接扔進泥巴中,埋進共用的土坑裡了。他們當中有的人甚至連爛泥巴的邊也沒沾,只在名單上有個名字。
一個軍人的遺骨,是在南方一個很小很小的城市裡的博物館裡找到的。博物館是幾個熱情很高的市民建起來的。在小城的古城堡上,在一個很深的小屋子裡,人們在另外一些東西當中,找到了一個人的遺骨。一連好幾個星期,業餘考古工作者每天都待在城市咖啡館裡,對這些遺骨作各種各樣的判斷。甚至當軍人遺骨搜尋小組到達小城的時候,業餘考古工作者中有兩個人,正在寫一篇既大膽又混亂的文章,想在某一刊物上發表。一個偶然的機會,專家從博物館那兒經過,根據嵌飾在脖頸上的身份牌,立刻認出了骨架(在業餘考古工作者的文章中,對這一身份牌有兩種判斷:這一身份牌可能是裝飾品,要不就是羅馬時代的錢幣)。可是,專家從博物館這麼一過,卻給大家作了最後的結論。此事非常奇怪:軍人怎麼可能進入城堡中無人出入的地下迷宮裡呢?而且為什麼要進去?
“那個軍人能是誰呢?”將軍問道。
“哪個軍人?”
“城堡裡那一個。”
“噢,對了,我們找到了他的名字。”神甫說。
“是找到了他的名字。”將軍說,“不過我想知道,他能否是那些個別向我們提出請求的人家的什麼成員。”
“個別向我們提出請求的軍人多著哩。”神甫說,“怎麼可能把所有軍人的名字都記住呢?”
“這倒是真的。再說他們當中還有很多相同的名字。人名單上的名字相當多,我什麼也記不住。”
“這個軍人曾經像每個戰士一樣。”神甫說。
“要這些人的詳細名字和官銜還有什麼必要?”將軍說,“說到底,在一堆骨頭裡能有些什麼名字呢?”
神甫點點頭,好像是要說:“那你有什麼辦法!就是這樣。”
“他們的名字應該都是相同的,就像他們脖頸上掛的身份牌那樣。”將軍繼續說。
神甫未作回答。從飲酒間裡傳出音樂聲,將軍不停地吐著菸圈。
“他們把我們的人打死得太多、太嚇人了。”將軍彷彿在說夢話。
“這是真的。”
“我們也殺了人。”
神甫沉默不語。
“我們也殺了人。”將軍重複說道,“他們的墳墓遍地都是。假如我們軍人的墳一個個孤零零的話,那將是非常可恥、非常悲哀的。”
神甫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讓人弄不明白,他是“同意”還是“反對”將軍的話。
“小小的安慰。”將軍說。
神甫又搖了搖頭,好像是說:真是沒法子呀。
“你叫我不明白。”將軍說,“這事對我們來說,是否是一種安慰呢?” 。。
亡軍的將領 第一部分(10)
神甫張開雙手,說道:
“我是個信教的人,我是不贊成殺人流血的。”
“噢——”將軍說。
那對訂了婚的戀人站起來,走出大廳。
“我們曾經互相兇狠地殺戮過。”將軍接著說,“這些傢伙打起仗來可厲害呢。
“這解釋為——”神甫繼續說,“這不是有覺悟的勇敢問題。這是他們的心理問題。”
“我不明白——”將軍說。
“這很簡單嘛。”神甫接著說,“在戰爭中,有些人的行動是受理念支配的,不管這種理念是強或是弱。而另外有些人則是出自本能。”
“是的。”
“阿爾巴尼亞人民是一種粗野而落後的人民。當他們還是嬰兒時,就把槍擱在了他們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