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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狂野一笑,漸露魔魅之氣,“我留你一命,等你來殺我。你瞧著吧,我可沒那麼輕易便死,你們要我死,我偏偏不死!我就等你來殺我,下回再見,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取你性命!”
見她始終不語,他逼近她神情渙散的嬌顏,怒道:“說話啊!你為何不說話?你最愛說話,說了那麼多故事,怎地現下不說話了?”
她聞言終於有了動靜,眸光慢慢調向他,凝視他半晌,眼睫輕顫,流下淚來。
她眼神悽苦,無聲地問他——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狠惡瞬間崩解。
“別哭。”他啞聲哄著,想拭去她的淚,一抬手,卻見自己滿手血腥。
他咬牙握拳,凝視她盈盈悽楚的淚眼,再難自抑,啟唇含住她沾血的柔唇。
“我喜歡你……”似有似無的低語,被夜風吹散。
他最後一次深深凝視她,而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一身傷痕交錯的瑩亮白膚隱入夜色。
她靜靜地流淚。
直到天明,有樵夫路過,才發現這修羅場,百餘具屍體之間,躺著奄奄一息的少女。
姬家與吸血鬼數次大戰,以此役最為慘烈,族史記載中稱為“小田坡夜戰”,共計折損一百六十一名族人,連女使也喪生,全族術者傷亡殆盡,姬氏一族元氣大傷。
有人失去了摯愛的母親與妻子,有人失去了姐妹與女兒,她們的親人來盤問她發生何事,她坦承以告,承受指責。
按理,因她而釀成這等大禍,該由女使對她做出懲處,但女使在此役中喪命,而她成為全族僅餘懂得法術的術者。女使一職必須伏滅妖魔,不能由身無法力的普通人出任,她是禍首,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族中長者商議後,認為族人不能一日無長,再者,她的母親因他喪生,日後再見,她應不會對他再留半點情面,遂決定命她繼任女使,讓她戴罪立功。
在族人們不諒解的眼光中,十二歲的她從這一年起揹負了責任,包括一族的再興,包括與他之間不可解的血海深仇。
在她率領之下,短短十年過去,姬氏一族再度興盛。她與地底異族交易,取來貝悔石,打造成銀腕輪,腕輪能將她自身靈力增強,化為有形的法器。她又另外鑄造一把鑲滿咒文的純銀小劍,專以對付吸血鬼。
十年間,她憑藉這兩項利器,殺死三十二名吸血鬼,其餘被降伏的大小妖魔不計其數。吸血魔族只畏懼陽光、烈火和銀,他們魔力強大,乃是暗夜的主宰,但一聽見她名字,莫不聞風而逃。
十年間,她與他三次相遇,甚至有一次將銀劍刺入他胸膛,卻三次都教他逃逸而去。
以她功力,斷無殺不了他之理,何況他是姬氏一族的死仇,她下手不該留情,為何三次皆無法取他性命?
族人們疑心,卻沒人敢問她。就如她們也不敢問,為何從不佩戴首飾的她,左手掛著銀腕輪,右手卻總是掛著一條木珠與小石串成的簡陋手鍊。
她是歷來最優秀的女使,研創無數新法術。她博得了族人們的尊敬,妖怪對她畏懼三分。
她是樑柱,撐起姬氏一族。她是蠟燭,逼迫自己熊熊燃燒,將全副光亮照耀族人,因而她有限的生命提早燃盡,二十二歲那年,她心力交瘁,死於急病。
她去世那夜,風狂雨急,宛若四方神靈為她垂淚。
臨終前,她親口吩咐後事——著一襲素衣,不需任何陪葬物。她要一身輕盈地去,只有那簡陋手鍊相伴,還有那烙在心頭的四個字。
族人們感念她,替她立碑奉祀,於是她雖死而不死,化為姬氏一族的守護神,繼續保護她的族人。
她下葬後第三天,他來看她。
他避開她的族人,在雨夜裡悄悄尋到她的墓。
他不再是當年瘦弱的少年,已長成英偉挺拔的男子,披一襲黑袍,碧眸雪膚,渾身妖氣,就如真正的吸血鬼一般。
他見著墓碑,呆了,彷彿他還抱著訊息錯誤的希望前來,未料卻是真的。
他撫摸碑上她的名字,嘴角凝聚冷笑,“原來,你真死了。堂堂姬氏女使,也不過這點能耐。我說過,你要我死,我偏偏不死,現下是我贏了吧?我贏了,我還活著,一個人活著……”
他驟然發怒,揮掌猛擊墓碑。
“你居然敢死!你居然敢不先取我性命就離開人世!難道你不夠恨我?你應該恨我,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追殺我到天涯海角!愛讓人生死相隨,恨也能啊!你為什麼不恨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