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燃,一個大火球衝到了房頂上。王胖子師傅脫下工作服笨笨地四處撲打。工作服頓時就被點燃了。香香衝到門外,用恐怖的聲音大喊大叫:快來救火啊!快來救火啊!
尾聲·308
小二眼皮一睜,眼前一亮,彷彿一道白光在鼻子跟前無聲地爆炸——秦娜俐的上身裸著,白生生的,在一盞二十五瓦的白熾燈下毫光閃閃,恍如璧玉……
第一章 反標 1(1)
李小二如今已兩鬢斑白,但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個遙遠春天的下午,政工科的陳幹部陰陰地朝他走攏來,手指一伸,說:“你,跟我來!”然後轉身就走。後生子李小二當時什麼皆沒想,把白工作帽拿在手裡,懵裡懵懂,跟在陳幹部屁股後頭就走出了製藥車間。他們一前一後,穿過冷庫的壓縮機房跟配電間,穿過明晃晃的鐵軌跟工會樓下的大澡堂,走到望得見肉聯廠革委會辦公樓紅屋頂的燈光球場旁,只聽得一陣鬨鬧聲陡地從身後傳過來,像是有一車磚頭,突然從翻鬥裡“嘩啦”一傢伙被卸下地。李小二扭頭一望,就見從豎著高高冷凝塔的冷凍車間林蔭道上飆出來了一條人影,後頭又緊跟著追來一條人影,相隔不到十米,二人速度相等,於是距離始終相等。而後頭那條人影的後頭,則是跟著好大一堆人,鬨鬧聲便是這一堆人發出來的亢奮的囂叫。小二眼尖,望到跑在前頭的是他們製藥車間的技師賀光雄,上海人,個頭很大,又愛打籃球,所以跑起來有點運動員模樣。只是他臉上罩著分明的恐懼,頭也不回地就朝小二這邊鼠竄過來,氣喘吁吁,滿面濺珠,狼狽無比。後頭的那位小二也看得清,名叫施學稼,同樣是製藥車間的技師,與小二還是一個寢室的,南京人,個頭要小得多,所以跑動的幅度要誇張得多,一手划動,一手舉了把最大號的扳手,滿腦殼閃亮著汗粒同仇恨,端的是要取人首級的架式。
“有種不要跑啊你這畜牲!”施學稼上氣不接下氣地用南京腔吼著,妄圖縮短距離,以便手中的扳手夠得著“畜牲”的後腦殼。
“畜牲”不搭話,只管在前頭狂飆。他曉得答話會影響速度。這個時候,速度就意味著安全。當然,速度也意味著後頭跟著的那群看客看不到更有戲劇性的高潮。
李小二的右邊有個廢棄的噴水池。賀光雄圍著斑駁的圓池轉,腦殼微側,拿眼睛餘光觀察荊軻似的施學稼。一個不留心,踩到一小塊磚角,趔趄一下,差點摔倒。這就影響了速度,使得“荊軻”行刺的距離迅速縮短了一半。“荊軻”得到鼓舞,一手划動得更快,一手將扳手舉得更高,心急火燎地等著最初的或者也是最後的一擊。
如果我是施學稼,我就會有把握地將手中的扳手甩出去。我小的時候很崇拜《水滸》裡的沒羽箭張青,常常彎腰揀石塊瓦片朝街上的貓狗雞鴨射去,終於練得十投九中。“文革”中我們院子裡一群細伢崽,父母皆被打成走資派進了毛澤東思想學習班。我們沒人管,又不上學,閒得無聊,就在後院一塊坪裡打跪碑。十米遠的地方立著半塊磚,我們拿石子擲過去,擊倒了那磚頭,叫誰跪誰就得跪下來。這是遊戲的規則,也是遊戲的迷人處。我基本上是百發百中,所以誰也不敢得罪我,否則他男兒膝下有黃金的信念就會頃刻瓦解。我們後來跟街上的那幫小流氓打混仗,我飛身爬到屋簷上,揭了瓦片作飛鏢,唰唰唰,指誰打誰,打出一片哭爹叫孃的精彩來。所以我不是吹,若我是施學稼,這一扳手脫手而去,他賀某人油光水滑的後腦殼必定綻開一朵像學毛著積極分子胸前佩戴的大紅花來。
但施學稼顯是沒有我這樣的本事同氣魄,他只是兩腳鴨子似的劃得更快,以圖夠得著痛下殺手。前頭的“畜牲”又是一個趔趄,終於摔倒在地。荊軻,也就是小二平時呼的施技師,逮著想爬起來的賀光雄,也就是小二平時呼的賀技師,把扳手從額頭前劃到了肩膀後,嚇得後頭跟著跑來的幾位女工厲厲一叫,同時把眼睛捂起來。她們原是想來看喜劇,沒承想看到的是悲劇。她們想完啦,出人命啦,天塌下來啦,地陷進去啦!卻是隻聽得施技師罵罵咧咧:“跟老子站起來!裝傻啊你這畜牲!老子今天叫你腦袋瓜子開花啊你這畜牲!”女工就把眼睛怯怯睜開來,只望到施技師把扳手在天空中劃來劃去,被呼做“畜牲”的賀技師則一手做成一個懷抱紅寶書的姿勢,一手扣在施技師揪住他衣領的手腕上,像是哀求又像是抗拒地說:“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
“老子今天不砍死你老子就不姓施你還不要不要!”施技師拿南京腔恨恨地吼,又再次把扳手從額頭前劃到肩膀後,這一傢伙勢必要劈下來,天上出彩霞,地上開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