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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如。”
心有餘悸的小如被這突如其來的呼叫彈回了裡間,立即看到監視窗掛著指導員冷若冰霜的臉。指導員兩肘撐在窗臺,擺好教訓的姿勢說:
“有問題不向我反應,呵,跑到局長那邊去告狀,什麼意思?”
指導員流利地罵了一通不堪入耳的髒話,大概意思是打算跟梅氏家族所有的女人睡覺,最後氣憤地質問:“你明明知道這是我分管的號房,不是刁難是什麼?”
“我沒有告狀。”小如的聲音雖然很小,表達的內容還是非常清晰。
“那好,我來個現場辦公。”指導員用指頭彈彈鋼筋說,“你自己講,有沒有人打你?”
“要實事求是,”刀疤向小如強調,“指導員分管的都是文明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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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渾身燥熱,模稜兩可地說:“指導員,我要跟你單獨談。”
“沒吃那麼飽,跟你單獨談,我不會把煤炭洗一洗?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接受教育,二十年前我就知道知識越多越反動的道理。墨水是什麼顏色知道嗎?是黑色!墨水喝多的人會怎麼樣?會黑心。你就是那種黑心黑肺的小王八蛋。明天點名,背不來監規後果自負。”
指導員臨走又摔下一長串咒罵,小如被罵得懵懵懂懂地愣在原地,對小鳥的擠眉弄眼脅肩諂笑沒有反應。刀疤建議叫小如來個《星星點燈》,牢頭制止了他:
“副所長講過,知識分子死心眼。”
天色逐漸暗淡,正是太陽下山鳥歸林的時辰。大年初一就這麼匆匆而過,除了城邑斷斷續續傳來煙花爆竹之聲,九號房沒有跡象能表明這是個舉國歡慶的日子。在分晚飯前夕,牢頭宣佈了兩條決定,一是晚上的菜肯定是紅燒肉,小如的一份要交公,以示對他打小報告的懲罰;二是晚上開始小如除了搞衛生還要洗碗,帥哥整理內務。
晚餐不但有紅燒肉,還有兩片白地瓜,先分到手的高高舉在頭頂一路歡呼。小如的碗裡就一孔乾飯,帥哥再找出榨菜擠了幾根給他,小如覺得已經是美味佳餚,很失態地狼吞虎嚥。小如第一個吃完,蹲著回味榨菜,順便回味那句老話:“慌不擇路飢不擇食窮不擇妻”。
帥哥吃完了抓一塊破布,引小如守在過道,等通鋪上的重要人物撂下碗,連忙去收拾。帥哥為小如示範擦床板,“要順著木紋擦,”帥哥說,“不然飯粒掉到夾縫中就麻煩了;要先擦床板再擦地板,擦了地板的抹布太髒,不能擦床板;抹布不能溼,不然晚上睡覺幹不了。”
關於洗碗,帥哥沒提太高的要求,只提醒碗背也要洗,洗完拍幹,最上面的要倒扣,因為是擺在露天,以防淋了雨雪。可以設想,憑小如的學識和悟性,第一次就得心應手了。 雖然是冷水,塑膠碗洗起來並不油膩,因為每一粒油珠都被他們用飯糰拭淨、吞嚥下肚了。
小如邊洗邊琢磨,為什麼碗、調羹、牙缸等所有的器皿都是塑膠的?肯定是為了避免火併。問帥哥,帥哥說是防止有人自殺。小如想,兼而有之會更接近決策者的意圖,舉目四顧,果真不見金屬、玻璃和陶瓷之類。
黃昏伴隨著人世的喧譁降臨,帥哥裝了半桶的水拖進裡間,再把尿桶也提進去。又是兩件塑膠物品。外間空無一人,幹部就要來收監了,為了讓悲劇不再重演,小如在夜幕的掩護下完成了一件蓄意已久的大事:上了一趟廁所。
第17節:九號房(17)
儘管關閉雙重鐵門是預料之中的事,當它們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小如的心還是被懸空了。小如和帥哥坐在尿桶邊發呆,其他人三五成堆地交頭接耳談論與春節有關的話題,牢頭在通鋪上焦慮地來回走動,挖空心思的模樣。牢頭終於立定,對著小如冷笑,小如像驚弓之鳥,膽戰心虛地站在他面前,等候發落。牢頭抬抬下巴問:
“你認識局長?”
“他是我爸的同事。”小如的回答透出一股驕傲。
“不可能吧,公安幹部的兒子也得進號子?子不教父之過呀。”
牢頭不愧是老江湖,一句話就澆滅了小如剛抬頭的傲氣。小如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對答。九爺這時意外地發話,指令悠悠地從牆角傳過來:
“案情就不用問了。”
牢頭豈肯善罷甘休,小如站地板,站通鋪的牢頭就比他高半截,牢頭很方便就勾起腳趾掛在小如的褲頭上。小如聞到牢頭襪子的惡臭,不由低頭看了一眼,褲頭上的扣子快要勾斷了,小如稍稍挺起肚皮,以便承受牢頭大腿的重量。牢頭就以這種怪異的姿勢居高臨下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