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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明亮凝墨的眸子忽而蒙上了層薄薄的水氣,突突的滲出水來,一眼都是水汪汪的淚珠子。
孩子皺巴巴的臉蛋扭成一團,他又何錯之有?我甚為惱火,媚娘已然裹著被子嗚嗚咽咽哭出聲來,聲調拉長,嗚嗚哇哇,悲慼的聲音在夜空中徐徐迴響,甚為可怖。
我認識她三百年有餘,從不曾見她哭得如此傷心難過。
我抱著娃娃默默的退了出去。
我也曾見過凡間的小孩,甫一出世便受盡家人寵愛,三百年來,我看穿塵世裡那些苦短情長,人一出世,便有眾多的人圍著,許多人都圍著娃娃笑,而往往到了頻死之時,又有一堆人圍著,朝著他哭,眼淚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這個孩子如此可憐,還在肚子裡的時候便少了爹,剛剛出世還被孃親厭惡。我沒爹沒孃,他也如同我一般。
我只是一隻修煉成精的小妖,吸收日月精華,在無名山上孤孤單單的修行著,不曉得風月傷情是個什麼滋味,也從不曉得骨肉親情應當是個什麼滋味。我沒有流過眼淚,從未有過悲喜,只曉得守著孤零零一座無名山,修煉修道修仙,修一切能修的東西。
見今這個娃娃,與我身世相當,又和我頗為投緣,我喜歡他,我們兩個人正好在無名山上做個伴,這樣寥落無邊際的生涯中,也尚有個可以巴望的期盼,便是日復一日的看著他長大。
因此,在無名山還叫無名山的時候,這個孩子便有了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喚作凌霄。
凌霄六個月大的時候,無名山上來了一班奇奇怪怪,衣著華麗的人。
他們一見到媚娘就止不住的磕頭,從山下拜見到山上,一邊嗑還一邊齊聲誦道,“老奴(奴婢)參見媚妃娘娘,媚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在池底被吵得頭暈腦脹,無名山頭一回擾了清修,是因著媚娘在此顛龍倒鳳,巫山雲雨,第二次擾了清修,便是這不知叫喚著什麼千歲千千歲的玩意兒。
我三步並作兩步將媚娘捋到身旁,壓低嗓子沉聲問她,“怎的這班凡人,如此聲勢浩大的進山來,喚你作千歲千千歲呢?他們又怎麼知道你當真千千歲了呢?你是不是下山得罪了什麼高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在我三百餘年的日子裡,大抵還存了些好奇的心性,雖則我性子恬淡,卻在這天,被這班凡人給勾了起了脾性,從而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
媚娘在心底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掠一掠,再掠一掠,才回我道,“那人找上門來了唄。”
我將頭湊過去,巴巴問她,“誰?”
媚娘一撇嘴,苦大仇深道了句,“凌霄他爹。”
我頓了很久,才噢了一聲,慢慢反應過來,“隔了這般久,他終於想起你們母子來了?”
其實那野男人走之時,媚孃的肚子還未漲起來,如此說來,凌霄的出世,其實還是在計劃之外。
我挑起眉來,在這麼一個喜慶大好的日子,忽而福至心靈,想起一個出類拔萃的橋段。
那是一句非常經典的段子,適用於百年之後相見,淚眼婆娑,執手相望的景況,其中根據情況不同,句式又有所變化,最常用的那句便是,“XX,你可還記得XXXX的XXX?”
見今將戲中之人換一換,變成是,“媚娘,你可還記得無名山上的茅草房?”
倒也適用得緊。
在我浮想聯翩之時,媚娘一板一眼道,“原著他拋下我們母子,是有些緣由在裡頭的。彼時王位相爭,九王爭奪得水深火熱,他恰巧被大哥陷害,因害怕被人找上無名山來,才匆匆下山不告而別,見今得了皇位,自然要將我尋上一尋,帶回皇宮中與他共同生活了。”
我嘖嘖嘆道,“原來凌霄他爹,還是個王呀。”
敢情我收留的,還是一位小皇子。
媚娘帶著凌霄走之後,我忽而佩服起自己的深明大義來。我躺倒在池塘裡的石頭縫中,啃著白饅頭,看著水面上波光十色,悠悠想著,媚娘說他們住在皇宮中,皇宮,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呢?
流年之豔福
媚娘和凌霄走之後,我甚不習慣,很是寂寂,大抵消沉了一段時日,凡間有句話喚作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奶香飄飄的日子裡,我不懂得去珍惜,見今無名山上冷冷清清,沒了媚孃的聒噪,沒了凌霄的依呀學語,我的耳根子倒甚癢了。
及後日子變寒,我便裹著衣衫灰溜溜撲騰進池子裡,閉著眼禦寒過冬。
一覺醒來,花柳復甦,我趴在池子邊,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