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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書是漢字所書,大部分人家都不懂漢字,有些略微懂一點的,翻幾下後也看不到那一堆黑的紅的批在一起的東西。
有人想起花木蘭還在這裡,將軍書送到賀穆蘭手上去問。她開啟軍書一閱,發現裡面記載的是上黨郡所有已經徵過兵的人家。
紅字的是備註,哪家已死幾個,哪家有幾個在軍中,哪家有孤兒寡母,書的清清楚楚,可見這裡的軍府確實是用了心的。
賀穆蘭指著這些字跟他們說起其中蘊含的“人性”,有些感情充沛的婦人聽到哪家有孤兒寡母時已經忍不住痛撥出聲,哭的不能自己。
這些熱氣騰騰的血、戰死沙場的墳塋、痛苦流涕的刺目,都已經化成文字,成為一種最有力的控訴。
但凡哪位陛下見了這樣的東西,都會感覺到那股控訴吧。
怎能說沒有人在為這種制度的不公而努力改變呢?人世間既已苦於不勝重負,冥冥之中,自然有這種有力的□□上達天聽。
這種人間的痛苦已經使老天不快,更何況是正在努力改變著的凡人?
烏蒙山對賀穆蘭微微頷首,謝過她的解釋,繼續說著:
“若有體弱的、一戶之中已經從軍超過三人的,當地軍府都會將新徵之人分配到較為安全的後方軍營,即使到了軍營,也有軍營中的軍府府佐管理相應的籍冊,真的戰至家中無人的,軍中很少會將這些人編入前鋒營地。”
烏蒙山看著露出意外神色的軍戶們,心中也很難過,他在軍府中任職十餘載,也不知送走了多少鮮卑好漢。這些後來潛移默化改變的條例從未記入任何律例中,因為這是不利於缺員嚴重的那些年的決定,誰也不知道真的正兒八經的提出來,是不是以後都找不到可能“陰奉陽違”了。
他一直覺得朝中的大人物們一定是知道軍府之間的這種“默契”的,但只是也選擇了沉默。也許是他想象的太美好,不過只要有人沉默,就表示他們做的是對的。
“我們府兵之制,乃是延續祖宗之法而來,鮮卑慣例不可廢,但法外還有人情,這種分配之法,自我們發現傷亡越來越多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做了。此外,諸如軍中說媒牽婚、人丁充足時換防之事,也是屢見不鮮。只是因為這些違背了祖宗規矩,軍府很少對外宣揚,而戰場無眼,有時候即使妥善安排,也不見得人人都能生還……”
‘逃兵連坐之法是不可違抗的律法,軍府是無法改變的。’
賀穆蘭想道。
‘甚至烏蒙山軍司今日所說的這些改變,也是沒什麼太大作用的干涉。因為真的戰到前方無人,後面的軍營也許原本安全,後來也要頂上。但只要留有一線希望,能多送回幾戶子弟,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他們至少已經看見了這個問題,在以自己的方法悄悄改變。’
烏蒙山也是這樣想的。
“如今時代已經不同了,過去我們是眾敵環視,周邊都是比我們還要強大的國家。可我們征戰幾十年後,眾軍將士都是百戰之身,諸國仗著地利任意欺凌我們,卻不知秣馬厲兵,而我們只要待戰事一起,陛下一聲令下,幾十萬控弦之士就能立刻作戰,這些曾經坐擁天時地利的國家,終究還是一個一個倒在我鮮卑男兒的馬下。”
他站起身,看了眼賀穆蘭,繼續說:
“如今大魏已經統一北方,再也無多少大仗可打。我們犧牲了兩代、三代的男丁,但終究還是掃平了北方,給後人留下了喘息的時間。”
“也許我們看著過去,覺得十分殘酷無情,可人在逆境,若不自強,後人更沒有翻身的機會。我們的父親死於戰場、我們的兒子死於戰場,可我們的孫子、重孫,現在卻可以不必走我們走過的路了。”
“絕戶之人雖有,但大部分人還是頑強的活下來了,並且變得更強。我不想說軍府之制到底對不對,因為那是大人物們考慮的問題,但就我而言,能看著幷州軍府的軍貼從半年一出,一年一出,一出數千份,到如今兩年、三年都不用送一次,每次之數也不過幾百而已,我的感激之情,已經滿的連語言都無法形容了。”
“所以,哪怕有再多的人唾罵陛下冷酷無情,是隻知道打仗的君王,認為軍府強徵壯丁是斷子絕孫的惡毒之事,可我依然還是深深的敬服陛下,也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
“沒有什麼官職,是比軍府之職做的更沒有滋味的了。親手拆散一戶戶完整的家庭,將作為別人家中支柱的男丁送入軍中,這也是讓人夜不能寐的戰場。若是可以,我們比你們還希望……”
烏蒙山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