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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為疲累,在床上已經發出均勻呼吸,在黑暗中入睡。一如既往的酣暢睡眠。是嬰兒一樣的睡眠。快速,深沉而甜美。因為白日的長途跋涉,體力消耗極大,她放棄了睡前閱讀的習慣。她不想為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情費心。她比他有著更為坦然的心態。他有對明日路程的隱約擔憂,腦子裡還是很清醒,只感覺到腿部肌肉的酸脹疲累。需要時間適應。也許耐力在之後的漫長路途中會慢慢發揮出來。
高山上隆隆的瀑布轟響不絕與耳,聲勢驚人,床板都似在微微顫動。漆黑深夜大雨瓢潑而下。明天能夠晴朗的可能性接近為零。雨季果然並未結束。而綿延無休的雨水只會使他們的路途增加更多不能預知的危險。但是一切只能順其自然。
這裡已經屬於與世隔絕的地界。什麼都沒有了。高樓大廈,汽車,行人,咖啡店,百貨公司,美食錦衣,報紙,電臺,戲劇,新聞……所有生活的附加產物消失無蹤跡。只剩下可以棲息的住所,食物,火堆,以及陪伴在身邊的唯一一個旅伴。他們在峽谷之中已經見不到其他的外來者,除了當地的背夫。支撐下來的,只有單純的目標:向前。一直向前。
她喝醉的時候,只會有兩種反應,一直呵呵地微笑,似乎很快活,或者就是哭泣。那是真正的沉重的痛哭。眼睛和臉頰,全部紅通通地腫脹起來。彷彿她一生的無法甘願就此得以發洩。他不喜歡她那時候的反應。也從來不覺得她是美的女子。人的生活為何無法自控,內河。他對她的質問,彷彿帶著對自己的置疑和羞恥。
她在北京停留的唯一的一個夜晚,他們喝酒,爭執,彼此沉默,時而又激烈地搶著說話。她醉得不像樣子。回到旅館,他擰乾熱毛巾,幫她擦洗臉上和手心,脫下她的衣服,鞋子,用被子裹住她的身體。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仰臉看他,眼睛裡都是淚水。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和太陽穴源源不絕地往頭髮裡滲透,但臉上卻並無悲慼,依舊帶著笑容。
她說,善生,你去哪裡。
我要回宿舍。明天一早過來送你。
留下來。讓我們繼續說話。就像以前一樣。我們之間並不生分。
他脫掉衣服,與她一起擠在招待所的單人床上。單薄的床墊支撐著兩個人的重量,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音。玻璃窗外映出雪花飄落的疏落影子。下雪了。乾燥的雪花發出刷刷的聲音,這是那年北京冬天的第一場大雪。他們各自側身而睡,脊背貼著脊背。她的長長的髮辮壓在他的臉下。熟悉的髮絲清香。
他說,原諒我,內河。我對你態度不好。
她輕聲說話,來時的路上,在火車臥鋪上一夜無眠。擔心見到你的時候,無法把心裡想說的話告訴你。但是見到時,似乎不過是三五天未見。我一直幻想著這一天,能夠與你喝酒,說說笑笑,把心裡所有負擔,暫時擱置下來,獲得片刻休息。
對不起,內河。
我們從來都是有各自立場,只是現在更加分明。你按照你自己的意志辯駁和阻止我,沒有對錯之分。在青岡的那一年,我每天寫詩歌,一遍一遍地洗頭。把頭髮洗得好薄。早上梳頭就紛紛掉落很多頭髮。我要保全腦子,所以寫了很多詩歌。白天病人會被指令拆棉紗手套,這種勞作一方面為醫院增加效益,一方面用來鎮定焦躁的分裂症病人。我經常一邊拆手套,一邊在心裡寫著那些詩,等待晚上可以把它們記錄下來……善生。我們在一起,對彼此那麼好。但是我一個人生活在自己的黑暗之中。你也是如此。淪陷其中。不能靠近。
……
她轉動身體的時候,手腕上的銀鐲發出叮噹的碰擊聲。她背對著他,開始安心入睡,很快發出深沉的呼吸。
他從來都不屬於她的世界。他的世界是規則的被量化的沒有瑕疵的。遵守時間的遞進秩序,矇住自己的眼睛往前走。他不像她。她跌跌撞撞,寧可頭破血流也要看個究竟,問個清楚。從不懂得疏離的界限,縱身投入,帶著命定的盲目的激情,要靠近這熱與光,補充她軀體中的某種元素的缺乏……不計較粉身碎骨。她的行事原則一向自我中心,做她喜歡的事情,為此付出一切代價,有甘願的勇氣。他比她多得的是他的自保。在事物之間出入自如,不曾沾染任何悲喜塵埃。
他們註定各奔東西,奔赴各自的生活
凌晨的北京火車站,他與她告別。他穿一件黑色羽絨服,不想與周遭世間產生任何關係的清淨索然。而這個抽菸的邋遢的女子,站在車窗後面,用手指抹掉玻璃窗上白茫茫的霧氣,用力地對他揮手,臉上有一如既往的笑容。他被她身上琢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