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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萊諾克斯那邊,在維奧萊特和喬·特雷斯的公寓裡,房間就像一個個蒙了布的空鳥籠子一樣。一個死去姑娘的臉成了一件夜裡必需的東西。他們兩個輪番掀開被子,從下陷的床墊上爬起來,踮著腳走過冰涼的亞麻地氈,到起居室裡去凝視家裡看上去惟一活著的東西:壁爐臺上的相片,裡面一個大膽的、不笑的姑娘正在盯著你。如果踮腳過去的是被孤獨驅使、從老婆身旁來的喬·特雷斯,那麼那張臉就不抱希望、不帶悔意地盯著他;因為她的臉上沒有譴責,他才從睡夢中驚醒,迫切渴望她的陪伴。沒有手指指著他。她沒有把嘴角向下撇,怪罪他。她的臉平靜、慷慨而又甜蜜。可如果踮腳過去的是維奧萊特,相片就完全不是一碼事了。那姑娘的臉看上去又貪婪、又傲慢,而且非常懶惰。一張臉就像牛奶桶上漾著的奶油一樣,那種人是說什麼也不肯幹活的;那種人,從別人梳妝檯上拿東西,要是給人發現了,臉都不帶紅一下的。一張鬼鬼祟祟的臉,那種人,你就是把叉子擺到她的盤子旁邊,她還要溜到你的洗碗池那兒沖洗一通。一張內向的臉——看見的全是自己。它說的是,你在那兒,是因為我在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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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樂 第一章3(2)
夜裡有那麼兩三回,他們輪番去看那張相片的時候,其中一個會念出她的名字來。多卡絲?多卡絲。黑暗的房間變得更黑了:在起居室,需要擦根火柴才看得見那張臉。遠處是飯廳、兩間臥室、廚房——全都位於樓房的正中央,這樣,月光或是街燈的光就不能從公寓的窗戶中照進來。衛生間的光線最好,因為它從廚房那邊伸了出去,下午能受到日照。維奧萊特和喬擺放傢俱時沒有參考《現代主婦》裡的房間佈置,而是照顧身體的習慣,一個人從一間屋子走到另一間屋子不會撞到什麼,坐下來幹事情也得心應手。你知道,有些人往屋角擺上一把椅子或一張桌子,就為了好看,可根本沒有人會走到那裡去,更別提坐下來了。維奧萊特在她家裡可不是這麼做的。所有東西放得都是地方,讓人覺得既合適又方便。所以飯廳裡沒有一張餐桌和配套的殯儀館椅子。窗下放著幾把又大又深的椅子和一張牌桌,桌上擺滿了青鎖龍、龍血樹和醫用植物,他們二人如果想打牌或是玩“通扣”,就把它們搬下來。廚房的空間足夠招待四個人吃飯,維奧萊特給一個主顧做頭髮的時候,也能讓她伸得開腿腳。前廳或者說起居室也沒浪費,滿可以舉行一次婚禮。前廳裡放著鳥籠和給鳥照的鏡子,可是現在,當然,鳥沒了,維奧萊特帶著刀子闖多卡絲葬禮的那天把它們都放了。現在只剩下空鳥籠子,孤獨的鏡子和它們面面相覷。再有,就是一張沙發、幾把雕花木椅,旁邊是幾張小桌子,你可以用來放杯咖啡或是一碟冰淇淋,要想看報也很方便,不至於把報紙翻個亂七八糟。壁爐臺上本來擺著貝殼和五顏六色的石頭,可現在全沒了,只剩下多卡絲·曼弗雷德的照片,鑲在一個銀鏡框裡,擺在那兒,整宿整宿地把他們折騰起來。
這些不眠之夜搞得他們很晚才起,維奧萊特得趕緊把飯做好,然後就要忙活著給人做頭髮了。維奧萊特做頭髮很有一套,可她沒受過專業訓練,也就沒有執照,只能收兩角五或者五角錢,但是,自從出了多卡絲葬禮上那件事,她的好多老主顧都找藉口自己做頭髮或是讓女兒燒熱火剪子了。維奧萊特和喬·特雷斯以前並不需要那點做頭髮的零錢,可現在喬動不動就曠工,維奧萊特只好提著她的工具越來越頻繁地跑到熱得過分的公寓裡招徠生意,那兒的女人總是下午才醒,往茶水裡兌杜松子酒,不理會她做些什麼。這些女人總是需要做頭髮,有時候,她們明亮的眼睛由於憐憫黯淡下來,會給她整整一塊錢的小費。
“你得吃點東西了,”一個女人對她說。“你難道不想比你的火剪子再胖一點嗎?”
“你閉嘴,”維奧萊特說。
“真的,”女人說。她仍然睡眼惺忪,用左手託著腮,右手扶著耳朵。“你要是任憑男人們胡來,他們會把你折磨成一根精細的軟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