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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不讓說話?你怕他,俺可不怕他!俺舅舅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他王安算根屌毛!〃
〃喔,你還有這麼一個舅舅?那你是不用怕什麼,隨便說吧。〃高金角轉臉對方家兄弟說,〃這事情不簡單,我一個村主任,管不了這樣的事情,你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只有兩條要求:第一,死屍要火葬,這是縣裡的規定;第二,賣了牛肉要向村委會交十塊錢管理費,這是鄉里的規定。〃
〃方老大,方老二,你們這些窩囊廢!〃高直楞說,〃把你爹的屍體抬到鄉里去,看看他王安怎麼辦!〃
方老大還在猶豫,方老二把眼一瞪,說:
〃走,大哥!金菊看家,娘你也去!〃
老大和老二從車上把老頭子拖下來。老頭子像一條死狗,趴在地上。我說:〃老二,等等,給你爹換上件衣裳吧,他還有一件新棉襖,讓他穿上吧,這是去見官,體面點好……〃老二說:〃人都死了,還要屁的體面!〃老二摘下一扇門板來,把老頭子搬上去,起先是趴著,我說:〃老二,讓你爹仰著吧。〃老二把他爹翻了一個身,臉朝了上,兩隻大眼死瞪著天。高直楞這個好人,家去找了繩子和槓子,把門板捆好了。老大瘸著腿在前,老二直著腰在後,兄弟倆抬著他爹朝鄉政府走,我跟在後邊。村裡的男男女女一大溜,拖拖拉拉地跟在我身後。高馬那個小雜種也來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和老頭子的閨女女婿了。他走到老大身邊,一把搶過槓子去。高馬和老二一般高矮,門板端平了,老頭子的頭也不滾來滾去了。抬到鄉政府,把大門的不讓進,讓高馬一膀子就扛到一邊去了。鄉政府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條大狗蹲在伙房門口衝著我們汪汪地叫。那輛撞死我家老頭子的車停在院子裡,車上拉著一車綠蒜薹。車頭上盡是些血。
〃他大嫂子,你的案子有點眉目了吧?〃四嬸關切地問那個中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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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判了,俺別無牽掛,就是捨不得俺那好孩子。〃中年女人眼淚汪汪地說。
〃他嫂子,想開點吧,孩子小時,都像小狗一樣圍著娘轉,長大了,就不一樣了。〃四嬸說。
那輛車上沾著俺老頭子的血,沾著俺家那條母牛的血,一股血腥味,一股蒜薹味。俺家那車蒜薹也讓他們給糟害啦,俺那老頭子血一滴汗一滴種出來的蒜薹,都給糟害了。俺一家三口,守著老頭子的死屍,在鄉政府大院裡等啊等啊,等到天晌,連個過來問問的也沒有。蒼蠅在老頭子臉上爬呀爬呀,它們一邊爬,一邊往老頭子的眼裡、嘴裡、鼻孔眼子裡、耳朵眼子裡下白渣。白渣?白渣就是蛆啊,一轉眼那些白渣就烏烏壓壓地活起來了。蒼蠅一群群地飛著,趕走了這一群,那一群又飛來了。俺去牆上撕下一塊報紙,蒙在老頭子臉上,哪能蒙得住呢?那些蒼蠅從報紙底下又鑽進去了!那麼多人都來看熱鬧,東村西村,南鄰北舍都來了,就是不見一個官家的人。俺家老二到大院外的飯店裡稱了兩斤油條,用塊報紙兜著,叫俺吃,俺咬了一口,那塊油條在嘴裡亂打滾就是咽不下去。俺怎麼能嚥下去呢?老頭子的死屍就擺在俺眼前,曝曬了一上午,都有味了。俺家老大也不吃。就老二自己吃。老二還爬到那輛汽車上,拖下一大捆蒜薹。他一手拤著綠蒜薹,一手拿著黃油條,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兩個眼珠子瞪著,兩個腮幫子鼓凸著,狼吞虎嚥。俺知道,二小子雖然愣怔,但他心裡也不好受,怎麼著也是他爹啊。
日頭髮紅的時候,到底等來了一個官家的人,是那個楊助理員,原先,他算是俺家的瓜蔓子親戚,但自從金菊跟了高馬,他就不是俺的瓜蔓子親戚了。俺家老大叫過他〃八舅〃,俺家老二給他家不知道幹了多少活,蓋屋、打牆、推土、運糞,俺家老二就像他家僱的長工一樣。他騎著腳踏車從大門外來了,俺想:這會兒好了,盼星星,盼月亮,把救星盼來了!老大和老二迎著楊助理員跑上來。俺也跑上去,稱呼什麼呢?還是叫〃他八舅〃吧。俺說,他八舅,你給俺做主啊,俺給您下跪啦!俗話說,一跪千金重,楊助理員承擔不起,慌忙把俺攙扶起來。後來俺才知道他是裝模作樣,還掏出一塊手絹擦著眼。他掀起那張破報紙看看俺老頭子的臉,蒼蠅嗡一聲飛起來,嚇得他跳了一個跳。他對俺說:
第54節:犯了誣陷罪
〃四嬸子,放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啊!〃
俺家老二忿忿不平地說:
〃王書記軋死了俺爹,起碼也得來打個招呼吧?俺爹雖然貧賤,可孬好也是條人命,就算軋死一條狗,也該向主人家道個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