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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挪開臉上的經書,看到鳳九揮舞著竹筷依依不捨告別,一雙明亮的眼鏡裡卻無半分不捨情緒,反而深藏戲謔笑意,聲音柔得幾乎是掐住嗓子:“那改日再敘,可別讓人家等太久喲~”直到青衣神君遠遠消失在視野裡,才含著絲笑,慢悠悠從袖子裡取出一方繡著雨時花的白巾帕,從容地擦了擦手,順帶理了理方才蹭著石桌被壓出褶痕來的袖子。

興許兩百年間這等場合見識多了,青丘的鳳九殿下打發起人來可謂行雲流水遊刃有餘。第二位前來相親的神君也是一路興致勃勃前來,一路落花流水離開,唯留石桌上一片杯盤狼藉。

連吃了兩大盤醬肘子,鳳九覺得有些撐,握了杯茶背對著芬陀利池,一邊欣賞太晨宮的威嚴輝煌,一邊消食。

東華那處有兩條小魚上鉤,手中的經書也七七八八地翻到了最後一頁,抬眼看日頭越來越毒,收了書起身回宮,自然地路過池旁小宴。

鳳九正捧著茶杯發呆,聽到背後輕緩的腳步聲,咳了一聲:“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擔心我和他們大打出手?先陪我坐會兒吧。”

東華聞聲停下腳步,倒還真是從容落座了。

鳳九的聲音一派平靜:“他們說這芬陀利池裡的白蓮俱是人心所化,迷谷,你說像青緹那樣,也會有自己的白蓮麼?”

頓了頓,似乎有些疑惑:“如果有的話,你說會是哪一朵啊?”

又笑了一聲:“他那樣的人。”

語氣輕緩柔軟得像珍重什麼絕世瑰寶。

東華抬手為自己斟了杯茶,沒有答話。迷谷此人他隱約記得,似乎是鳳九身旁隨侍的一個地仙。看來她是認錯人。青緹是誰,卻從未聽說過。

鳳九伸出小指尖輕輕敲打著杯沿,彷彿這是什麼有趣的遊戲:“半月前西海的蘇陌葉邀四叔飲酒,同他們一道路過了那處凡世。”

停了一會兒:“原來瑨朝早已覆滅,就在青緹死後的第七年。”

她回身添茶,嘴裡還在嘟囔:“話說蘇陌葉新制的那個茶,叫什麼來著,哦,碧浮春,倒真是不錯,下次去西海我……”

一抬頭,後面的話驀然咽在喉中。

東華修長的手指搭在塗了層淡青色瓷釉的茶蓋之上,亮晶晶的陽光底下,連指尖都在瑩瑩地發著光。沒什麼情緒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鳳九沾滿醬汁的衣袖上,緩緩移上去,看到她白裡透紅的一張臉一點一點,變得煞白。

天上的這些女仙,他一向記不得她們的面孔。可回憶中她們見到他福身施禮,面目模糊的臉素來粉紅桃紅嫣紅紛呈,還沒見過一看到他就臉色發白的。

鳳九纖長的手指不由自主移向染了醬汁的袖邊,不動聲色地扯了扯,遮掩住那一片刺目汙漬,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來,套著一個茶色的水晶鐲子。

東華打量了一會兒那隻鐲子,抬眼看向她:“你在怕我,為什麼怕我?”腦中卻不知為何一個剪影一閃而逝,是眼前的姑娘垂著眼,食指彎起來一邊不好意思地揉鼻子一邊耍賴:“我才不怕你,我哪裡怕你了?”

那面相似乎比此時更年輕活潑一些。

東華有些好奇,不知為何會產生這樣的聯想,乾脆放下茶杯,等著看她是否真會這樣做答。然,事實卻是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筆直,除了臉色白得有些異常,竟像所有懂禮的小輩:“帝君是四海八荒唯一最接近天道的神祗,我們小輩的神仙,無不敬仰尊重您。”

這一番話極大地敗了東華的興,兩人相坐無言,他不再開口,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握著瓷杯閒閒飲茶。

半晌,鳳九一隻手顫抖地握住一旁的茶壺,似乎也想要倒茶,帶得壺蓋一陣叮噹脆響。

他終於覺得有些趣味了,屈起手臂撐著腮繼續看著她。

鳳九被看得不大自然,勉強一笑:“頭回面見帝君,喜不自勝,倒讓帝君見笑了。”

東華從來就不是個需要看人臉色的主,以至於從不會看人臉色,卻也看出來她口中所謂喜不自勝完全是一篇胡言。

他的目光隨著她一路顫抖地握住壺柄,顫抖地倒滿茶杯,顫抖地端起杯子,轉念已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果然她手一歪,整杯茶就嘩啦倒下,正正地灑在自己的衣襟上。他手指搭在石桌上,漫不經心地想,她倒挺會演戲,或許以為他也是來相親,卻又礙於他身份,不能像前兩位那樣隨意打發,所以使出這一招苦肉計來,不惜把自己潑溼了找藉口遁走,那茶倒在她衣襟上還燙得在冒煙,她也真是下足了血本。鳳九被燙得抽了口氣,卻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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