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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顴骨上,好像輕輕一劃就會繃裂。這個女人站立在黑暗的牆角上,悲悲悽悽地注視著他們。有時候她還會發出一聲奇怪的抽泣聲:咯———咯———咯———,好像患胃潰瘍的病人在飢餓時發出的聲音。每逢她站在黑暗裡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們時,寒冷便如潮滾滾而來,使他們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叩擊。她是個什麼人呢?隨著年歲的增長,兄弟倆猜測到這個女人就是他們的母親。她有時候敞著懷,胸脯上的一道道抓痕觸目驚心,血腥味煥發出來,令他們的恐怖更加深刻。
復仇記(2)
3 在一個溫暖的夏夜裡,金黃的月光從破爛不堪的窗欞間射進來。月光塗在烏黑的牆壁上,牆壁上伏著一隻翠綠的大肚子螳螂。它高昂著頭,高舉著蜷曲的前腿,一動也不動。後來月光又轉移到房樑上,梁頭上懸掛著一隻紫紅色的、落滿灰塵的紡錘。院子裡的野草梢上,蟈蟈們發出悽婉的叫聲,肉足的小獸在野草之間行走,走出沙啦沙啦的聲響。我聽他說那一夜兄弟倆同時從睡夢中驚醒,那一夜他們剛剛過了九週歲的生日,雖然他們的身高體重都超過了與他們同齡的男孩,但他們的心靈則較之同齡男孩要脆弱要單薄要幼稚。那個女人的魔影死死地糾纏著他們,恐怖壓迫了他們的心靈。他們同時驚醒是因為他們同時感覺到一隻涼涼的手撫摸他們的面孔,是他們同時嗅到了那隻手上的、像青蛙肚皮上的又冷又腥的氣息。
他們一骨碌爬起來,身體往後收縮著,縮到炕頭上後,兩個赤裸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那個女人站在坑下,月光照著她青色的臉,好像磷火在燃燒。她冷冷地笑著,還撮起嘴,把浸入肌膚的冷風噴到他們臉上。
他們幾乎同時啼哭起來,那女人的影子褪入月光照不到的朦朧地帶,消逝了。
他們的爹把房門推開,走到屋裡來。爹從牆壁上的窟窿裡摸出火鐮、火石,噼噼啪啪地打著火,火星四濺,瑟瑟有聲。一盞豆油燈點亮,月光立即黯淡了。兄弟倆啼哭不止。他們的爹有些不耐煩地說:“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覺,嚎什麼!”
兄弟倆膽怯地望著門後的暗影,他們分明感覺到,那個女人就避在那裡,只要一滅燈,她就會走出來,用那隻彷彿生著潮溼蹼膜的手,撫摸他們的臉。他們鬼鬼祟祟的目光引起爹的注意。他猛地把門拉動,兄弟倆驚叫一聲,他們看到那女人的身體像一張薄紙一樣,緊緊地貼在門板上。
他們的爹卻什麼也沒發現,罵他們幾句,吹熄燈,爬到他們身邊睏覺。
“爹,她摸我的臉!”
“爹,她的手涼、粘!”
“誰的手?”爹說,“狗東西,誰的手?快困快困。”
那女人又站在月光裡冷笑著,青色的臉猶如一團鬼火。但是,他們的爹,已經乎乎地打起響鼾來。
後來,他們把那女人的事告訴爹,爹沉吟一會,說:“你們夢到了,你們的娘……”
我聽說這兄弟倆對親孃的感情十分淡漠,他們怕她,膩味她,想擺脫她,她卻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好像一股陰冷的風。
他們問:“爹,俺娘是怎麼死的?”
“你們的娘是病死的。”
4 我還聽說他們的爹是個黃眼睛的人,村裡有鄙諺曰:“黃眼綠珠,不認親屬。”他們的爹是個陰沉、邪毒的人。他們的爹把糧食換成白酒,每日都醺得半醉,嘴裡咿咿呀呀地唱。他們十幾歲時,聽到村裡的人喊他們的爹:“四瘋子,學聲狗叫吧,給你兩毛錢!”
他們像狗一樣長大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衣服是從哪裡買的,他們倆五冬六夏都穿著一樣的杏黃|色衣裳,儘管衣裳上抹著烏七八糟的髒東西,但依然是杏黃|色。
有一天上午,他們的爹抓到了一隻老貓,拴在院子裡一棵蘋果樹傷疤累累的樹幹上。爹說:“你們好好給我看著它,要是讓它跑掉,我就剝掉你們的皮!”
爹提著一隻筐子走啦。他們開始觀察那隻老貓。他們同時感受到老貓的陰森森的眼神和它對人類的難以消解的仇恨。它蹲在樹下,眼睛裡的瞳仁忽而變長忽而變圓,跳蚤在它的身上亂紛紛爬動著。它用破碎的爪子抓搔跳蚤,往往把毛撕下來,往往把臉抓破,卻於跳蚤無損。後來老貓伸出舌頭舔背上的毛時,他們同時伸出舌頭舔嘴唇,他們同時產生了舔舔貓背上油光膩膩的雜毛的強烈願望。僵硬的舌頭在他們嘴裡笨拙地運動著,舌尖上漾開一股子香噴噴的藥味。他們互相打量著,但眼珠一碰,便清楚了,他們之間的感覺完全相同,產生的疑惑也完全相同。他們往前移動了一步,離老貓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