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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扼殺改良運動,簡直小菜一碟。而一旦革命者磨刀霍霍而來,老爺們比豬羊還會馴服得多地伸出脖子挨宰。外國也如此,當巴斯底監獄大門轟然開啟以後,那些貴族、騎士、名媛、命婦,不排著隊向廣場的斷頭臺走去嗎?
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從《明實錄》的太倉存銀數,可以清楚地看出改革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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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始末(3)
*年 *月*數量
隆慶六年(1572) 六月2,525,616兩
十月2,833,850兩 十一月4,385,875兩
萬曆三年(1575) 四月4,813,600兩 六月5,043,000兩
萬曆五年(1577) 四月4,984,160兩
(據樊樹志《萬曆傳》)
上列表格雄辯地證明,改革是時代發展的必然,是統治集團自我完善的必然,推行改革勢必要帶來的社會進步。但歷史上很多志士仁人,還是要為其改革的努力,付出代價。往遠看,秦國孝公變法,國家強大了,商鞅卻遭到被車裂的命運;往近看,清末百日維新,喚起民眾覺醒的同時,譚嗣同的腦袋,掉在了北京的菜市口。
幸運的張居正,他是死後才受到清算的,他活著,卻是誰也扳不倒的超級強人,強到萬曆也要望其顏色。有一次,他給這位皇帝上課,萬曆唸錯了一個字音,讀“勃”如“背”,他大聲吼責:“當讀‘勃’!”嚇得皇帝面如土色,旁邊侍候的臣屬也大吃一驚,心想,張閣老,即使訓斥兒子也不該如此聲嚴色厲呀!所以,他活著一天,威風一天,加之年輕皇帝不得不依賴和不敢不支援的情況之下,滿朝文武,都得聽他的,誰敢說聲不!
我在想,樹敵太多的張居正,以其智慧,以其識見,以其在嘉靖、隆慶年間供職翰林院,冷眼旁觀朝野傾軋的無情現實,以其勾結大璫馮保將其前任高拱趕出內閣的卑劣行徑,會對眼前身邊的危機瞭然無知?會不感到實際上被排斥的孤獨?後來,我讀袁小修的文章,這位張居正的同鄉,有一段說法,使我釋疑解惑了。“江陵少時,留心禪學,見《華嚴經》,不惜頭目腦髓以為世界眾生,乃是大菩薩行。故其立朝,於稱譏譭譽,俱所不計,一切福國利民之事,挺然為之。”(《日記》卷五)
看來,那些被強制納稅的地主豪強,被整肅得戰戰兢兢的各級官員,被旁置被冷落對他側目而視的同僚,被他收拾得死去活來的反對派,都以仇恨的眼光在一旁盯著他。這其中,尤其那早先的小學生,現在已是初中生或高中生的朱翊鈞,一天天積累起來的逆反心理,這位政治家是感受到的,對其處境像明鏡似的清楚。要不然,他不會提出致仕的想法,但太后有話,萬曆不到三十歲,不令其親政,這位戀權的政治家,實際上也不想真的罷手,於是,視事如舊。
袁中道散文寫得漂亮,煉字如金,一個“挺”字,便將其獨立特行,四面受敵的處境,形容出來。於是,這位騎在虎背上的改革家,顯然,下來是死,不下來也是死,他只有繼續“挺”下去的一條路好走。我想他那時肯定有一種理念在支撐著,他估計不至於馬上與死神見面,只要不死,他就繼續當首輔。只要在這個座位上,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
唉!這也是許多強人,在興頭上,不懂得什麼叫留有餘地,什麼叫急流勇退的悲劇。他忘了,你強大,你厲害,你了不起,你無法改變上帝。這位活得太忐忑,太吃力,太提心吊膽,太心神不寧的改革家,終於邁不過去萬曆十年(1582)這個門檻,二月,病發,六月,去世,享年57歲。
他活得比同齡人都短命,王世貞64歲,耿定向72歲,李贄75歲。
張居正的死亡,早有預感,掌政十年,心力交瘁,是主因。“靡曼皓齒”,也是促其早死的“伐性之斧”,他渴嗜權力,沉迷女色,慾望之強烈,後者甚至要超過前者,在歷史上是少見的。一方面,明代到了嘉靖、萬曆年間,淫風大熾,整個社會洋溢著一種世紀末的氣氛。享受,佚樂,奢侈,腐化,縱情,放誕,靡費,荒淫,是普遍風氣。一方面,張居正在“食色性也”的需求,高出常人許多倍,永不厭足,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我記不得是基辛格,還是別的外國政治家講的,權力具有壯陽的作用。或許如此,張居正手中權力愈大,其性飢渴愈甚,但年歲不饒人,不得不求助於藥物維持其效能力,得以肆意淫慾。據沈德符《萬曆野獲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