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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死去的武漢
其大地獄,有一十八所。次有五百,名號各別。次有千百,名號亦別。無間獄者,其獄城周圍八萬餘里,其城純鐵,高一萬里,城上火聚,少有空缺。其獄城中,諸獄相連,名號各別。獨有一獄,名日無間,其獄周圍萬八千里,悉是鐵為,上火撤下,下火撤上,鐵蛇鐵狗,吐火弛逐獄牆之上,東西而走。獄中有床,遍滿萬里。
(地藏菩薩本願經)
人們說,一九三八年的武漢,只有三種顏色。
一是灰色。天空中永遠籠罩一層硝煙,深灰色,遮擋住陽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死者寂寂,生靈哭號。
那一年的武漢充斥著絕望的灰色。
二是黑色。經過炮火無數次的耕犁,泥土已被灼成焦黑色,再找不到一絲黃。滿眼的黑色使白晝也暗如深夜。
淪陷中的武漢到處是破碎的黑色。
三是紅色。人血將長江和漢江覆蓋,浸成暗紅色,掩藏了屍體和死亡。鮮血濃稠,再無法稀釋,無法流動。
槍炮下的武漢橫流著死亡的紅色。
正如地獄裡灰的天、黑的城、紅的火。
這三種顏色伴隨著中日軍隊,在武漢城外對峙了四個多月。
壞訊息不斷從各種渠道傳來:安慶潰敗、馬當被佔、信陽失守,戰局愈來愈朝著人們期待的反方向發展。雖然偶爾會有幾個諸如萬家嶺告捷、坳口塘殺敵之類的捷報,使人心為之一振,但隨著槍炮聲的迫近,悲觀情緒逐漸佔據了每個人的心。
人們越來越相信:武漢將要失守。
失守前的大武漢,各種戰時急需的物質,都已被整裝打包,搬上貨艙。一望不見首尾的車船,擁擠著向四川、貴州、甘肅進發。
公路、水路、鐵路,每一條運輸線上都回響著止不住的地獄哀嚎。
公路上,一隊隊蜿蜒不絕的中方運輸隊,和遮天蔽日的日軍機群,在死亡邊緣展開一場接一場的慘烈競逐。
運輸隊裡都是百裡挑一的司機。頭上是如雨般傾瀉的炸彈,腳下是翻滾的地表,前方是突然爆裂的火球,沒有過硬的駕駛技術,要逃出死亡之路難如登天。
路邊是無數個被燒得焦黑的金屬殘骸,裡面伸出一隻只求援的手,同樣被燒得焦黑。
沒有人停下來理會這些求援。速度是決定生命的一切,放慢速度意味著你不僅很可能被頭上疾落的炸彈砸中,還會被後面的汽車無情地撞開。
然後你就變成另一隻被燒得焦黑的手。
水路的運輸也同樣殘酷。
長江、漢江上空總會有日軍偵察機在盤旋,組成嚴苛的關卡,帶著高度猜疑監控著每一艘船。
這時整船人的生命,已完全掌握在日軍飛行員挑剔的審視之中。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日軍飛行員只要對船上的人或者貨物有任何的懷疑,不消片刻,轟炸機便如死神之翼出現在頭頂。
呼喊聲起不了絲毫作用,炸彈已迎面撲來。
然後是數百、上千人的集體死亡。
試圖逃離死亡的人群開始出現。
不斷惡化的戰局象傳染病毒一樣,把數以十萬計的人變成一股難民大潮。
火車成為了他們生存的唯一希望。
假如你生活在一九三八年,搭乘一列開離武漢的火車,你將會有這樣的經歷:
首先你擠開站臺上密不透風的人牆,大件行李無法移動,只好捨棄。當你帶著隨身包裹慢慢逼近火車的時候,就會發現車廂里根本連半個人也站不下,車門、車窗外吊著一隻只無處放置的手腳。
抬頭一看,有些人已經在車頂上蹲下,還有些人在攀爬廂壁。這時候你的行動要快,不然連車頂都很可能沒有了你的位置。
車頂上已經密密麻麻地蹲滿人,火車終於開動。一些來不及攀爬到車頂的人,只好象壁虎一樣掛在車廂外壁上。
沿途會碰到印著太陽旗的偵察機。飛機上的槍械傷害不了火車這樣的鋼鐵巨物,卻對車頂和廂壁上的人肉外殼有著致命的殺傷力。飛機每一次的低空盤旋,就會為火車剝起一層皮。
僥倖躲過飛機的殺戮,逃亡行程的危機還在等待著你。
經過夜以繼日的奔波,飢渴、疲勞、傷病、恐懼無時不在。它們會導致人的崩潰。時不時有軀體飛過你的身邊,那是崩潰者對生命的放棄。
小心別被砸到。火車的速度使這些軀體具有堅石般的衝擊力,在車頂引起骨牌坍塌似的連鎖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