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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她站在城牆上,深衣廣袖翩然之間,將旭日的光芒都幾乎要遮沒。她抬眼,微微笑著,對朱炎說道:“燮王遠道而來勤王護駕,真是辛苦了……”
她如此氣定神閒,城樓上的守軍也人心大定。可朱炎卻分明看出,她的黑瞳因緊張而凝為兩點——他知道,她的身後有全城老弱婦孺。
心疼的感覺,如曉露一般緩緩浸潤而上,但少女的堅韌,卻更讓他想敲開對方的心防——
“臣此番前來,若懷有不軌之心,殿下又當如何?”
幾乎在說出口時,朱炎便已經後悔了,少女凜然色變,手中柳條一揮,嗤然輕聲後,直指我眉心處一寸,劍氣入膚,隔空尤在。
他的從人斥你狂妄,朱炎卻因著迷而說不出話來——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剔透中更見高華無雙,那幾乎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貶仙。
那一眼,便是十年的沉溺。
朱炎緩緩閉上了眼。
十年啊,我愛著你,竟有十年了。
這十年,我只能借著朝覲,透過珠簾輝光,窺見你隱約的容光——萬人之上的攝政長公主之位,才能配得上你這無雙風華。
這十年,我心中無數次念過你的名,於幻想中,親近你的柔荑,呼吸你身上的馨香——到頭來,我身邊卻只有與你六分相似的蕭淑容,溫馴而討好的笑著。
到如今,你卻說你愛上了朱聞?!
朱炎幾乎要大笑出聲,笑自己的痴愚,笑上蒼的捉弄。
恍惚間,他想起自己聽過的一則童謠,那是鄉間少年傳唱,山峰上雪蓮變就的神女故事。
鄉音的字句已經記不住了,大意卻鬼使神差的留在了心裡:
我歷驚艱險,攀上高峰,你說要用****才能將你盛回;
我窮盡一生,鑄造****,卻已垂垂老矣,足不能行;
我的兒子替我上山採蓮,你笑著說,捧著****而來的,才是你夢中等待的少年。
……
歌謠宛如讖言,離奇而真實。朱炎此時想起這個故事,卻只覺無比諷刺。
無邊的悲涼與絕望在這一瞬湧來,朱炎再也壓制不住胸口的憋悶,連連咳嗽起來,整個人都幾乎要傾在一旁。
她好似有些驚訝,卻還是扶住了朱炎。
那般朝思暮想的纖纖玉手,彷彿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
只要一伸手……
無窮的惡念彷彿受了鬼魅的****,在朱炎腦海裡迴旋而上。
癲狂吧……引燃你的熱血吧……你可以將她強佔在身邊……
只要,朱聞死去。
朱炎忽然猛烈咳嗽著,彷彿連自己的心都要咳出來。他凝視著身邊瓷一般清透的面龐——如此年輕絕麗,風華正盛。
而我,已經是不惑之年,半老之身了。
他終於止住了咳,眼中浮現幾多悲愴,幾多憾恨,他閉上了眼。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一次的毒就算解了,只怕會折騰自己後半生。
何必呢,如此妄念,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平緩沉穩,好似是另一個不相干之人在說話,“你們馬上就成婚吧。禮成之時,我就把王位傳給朱聞。”
如此平緩,好似只是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她是如何的驚異,朱炎已經不想再看了——那般神情,只會讓他的心再度破碎。
她起身施禮,轉身要走。
“等等!”
她愕然回身,朱炎卻站了起來,高大身形在她頭頂籠罩出一片陰影,無比接近。
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拉近到自己身畔。
黑白子落了一地,清晰的響聲迴盪在整個靜室。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張開手掌,將她的完全包裹……他閉上了眼,好似握住的是整個世界。
彷彿是千萬年,又彷彿只是一瞬,他睜開眼,鬆開了手。
任由那纖纖五指從掌心抽離,他的世界,彷彿一寸一寸在眼前崩塌,灰飛煙滅。
他振衣而起,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而去。
“汝等……好自為之吧。”
繪紙移門被推開,日光爭先恐後的照了滿室,朱炎大步朝前走,眼前卻只剩下無窮的黑暗。
這一局雖長,卻終是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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