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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的?”她答:“不是。”想了想,補充說:“媽媽乾的呀!”
阿珍進屋,抱起她。她說:“找爸爸去。”然後又加上一句:“看爸爸幹嗎呢。”我笑了,開口應道:“爸爸在看妞妞幹嗎呢。”我抱她去琴房,在走廊上絆了一下。她罵道:“他媽——的!”告訴我:“罵人了。”我問:“誰罵人?”答:“妞妞罵人。”問:“怎麼辦?”答:“打小屁屁。”我在她屁股上拍了三下,她不滿足,說:“還打。”
在鋼琴前坐下,彈了兩支老曲子。她又點《小機靈》,立刻想起來了,說:“爸爸不會彈。”我問:“爸爸笨不笨?”答:“笨,笨極了。”
她坐在我懷裡,右眼奇大,說明眼內腫瘤已經死灰復燃。病灶正在勢如破竹地朝各個方向擴充套件,頭顱後側、右眼上方都出現了硬性隆起。鼻咽腔病變使她流涕不斷,因為疼,她不讓擦臉,鼻下結了厚厚的涕痂。她必定很難受,但依然乖乖地坐在我懷裡,打起精神和我玩。這麼好的妞妞,都怪我不早下決心治療,使她落到今天的地步。
“是的,爸爸笨極了。”我含淚說。
半夜,妞妞不斷哭醒,在阿珍懷裡哀哀切切地說:“找爸爸。”她的哭聲真是牽動我的心呵,無論睡著醒著,我總聽見。她在我懷裡漸漸入睡了,還說了句夢話:“爸爸疼妞妞哭。”一會兒,又突然懊傷地說了句:“音樂沒了!”我忙開啟音響,她立刻又睡著。就是放不下,只要我有放的意圖,她就使勁抓住我。
第十二章磕著了(6)
又醒了,說:“吃豆沙。”我想讓她繼續睡,不理睬,她就執著地重複說,語氣平靜,態度堅決,說了十多遍。只好喂她。她真餓了,邊吃邊不停地說:“還吃,還吃。”吃了不少。嗆了一下,我說:“嗆了吧?”過一會兒,她自己說:“又嗆了。”說完故意咳一下,用動作複習一個新詞。
吃完豆沙,她說:“聽音樂,輕輕地走走。”近來她常說“輕輕地”這個詞。她的意思是免去我跳舞,只要我抱她走走即可,話語中包含著一份體貼。
阿珍想讓我休息,要抱她。她牢牢抓著我,喊:“珍珍不抱妞妞,爸爸抱。”阿珍哄她,說帶她去看大花貓。她睜開眼,想了想,咪嗚咪嗚地叫了起來。阿珍趁勢抱了過去,帶她去走廊,她一路還咪嗚咪嗚叫著。
還是不行,她在阿珍懷裡哭個不休。我再次起床抱她。她喊癢,不住地抓摸右耳、右腮和腦袋。全身奇癢是晚期癌症的症狀之一。可憐的妞妞,我幾乎不敢朝她口腔裡看,那灰黃|色凹凸不平的癌塊越來越大,敗壞了齒根,原來雪白的牙齒正在變質發黑。她的聲帶可能也已受累,說話聲和哭聲有些嘶啞,音量明顯減弱。可是,儘管如此,到了我懷裡,她還是漸漸止哭,平靜下來了。
她告訴我:“妞妞難受了。”我含淚說:“爸爸知道。”她跟著說:“爸爸知道。”明顯有放心的意思,彷彿爸爸知道了,她的難受就有希望解除。我抱她在走廊裡走,她好像睡著了,突然又說話:“喂,喂。”我不理,她喂個沒完了,我只好搭腔:“是誰?”答:“是妞妞,給爸爸打電話。”問:“做什麼?”答:“回家家聽音樂。”好吧,乾脆來一盤興奮的。我放她近來愛聽的那盤探戈曲,她說:“好聽,真好聽。”邊聽邊說出她的理解,不時告訴我:青蛙叫,貓叫,炮響了,打雷了,下雨了,狗叫,鳥叫,鈴鐺,鼓掌……我驚訝她形容之貼切,我自己是想不出來的。
第十三章艱難的訣別(1)
一
持續的劇痛,妞妞大哭,嗓子哭啞了,哭不出聲了。爸爸抱她下樓,在院子裡走。她伏在爸爸肩上,緊閉雙目,皺著眉頭。爸爸疼,妞妞哭。要爸爸不疼,妞妞不哭。可是,就是疼呵。她輕聲說:“回家家聽音樂。”也許聽聽音樂就好了。爸爸快步朝宿舍樓走去。剛上臺階,又是一陣劇痛。
“不回家家,回家家,不回……”她哭喊起來。
爸爸硬著頭皮衝上樓,然後不停地進屋出屋,快速走動,想藉此轉移她的注意力。
毫無用處。妞妞大哭不止,夾雜著一聲聲喊叫:“幹嗎!寶貝!磕著了!幹嗎!”
媽媽給她灌下一勺溶開的止痛安眠藥,她嗆了。不,不是嗆,咽喉的病變已使她失去了吞嚥的能力。她噁心,哮喘,撕心裂肺地嘶叫著。媽媽哭了,爸爸也哭了,母女三人哭成一片。
屋裡響著那盤探戈曲。妞妞大哭著喊:“真好聽!”又大哭著模仿樂曲中類似貓叫的聲音:“咪嗚,咪嗚……”那模樣可愛極,可憐極。她聽見爸爸也在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