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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理由捨近求遠?
暮鴉黑壓壓的成群從城頭飛過,遮住了漸沉的日頭。君無意眉峰微鎖,一種不安的預感沉在他的心上。
只見一個胖娃娃從城門後飛奔而出,撲在君無意身上,髒兮兮的臉從他懷裡探出來,咧嘴笑:“舅舅!你回來啦!”
風塵僕僕中,小娃娃烏黑的大眼珠喜氣洋洋,衣領褲腳上都是泥,把君無意的胸前也印了一個泥人影。
君無意一怔,疲憊的眸子裡露出驚喜溫暖,將娃娃抱起來:“莫笑?——”
胖娃娃用泥手摟著君無意的脖子:“我和爹孃一起來長安的,娘說舅舅下山去了,要三天才能回來,我就天天傍晚來城門口玩,看舅舅會不會回來。”她指著一個士兵:“再晚一會,貓耳哥哥就要送我回去了。”
被指到計程車兵面露赧色,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君莫笑只有八歲,已認得十幾種刀劍,每次來長安都吵著左翊衛軍年輕的兵將們和她摔跤。
“舅舅,你好久沒有帶我騎馬啦!”君莫笑看人的眼神比一般女孩子大膽,撒嬌的樣子十足賴皮嬌憨:“我們騎馬回家好不好?”
君無意猶豫了一下,看到大眼珠裡滿懷期待,不忍拂逆孩子的意思,將她一把抱上馬背。
“舅舅的馬好快——”
“什麼時候把劍借給我刻木船嘛……不能賴皮!”
“娘給你做了新衣服,很帥的哦。”
君莫笑高興得不停說話,把一路的寂寞趕得半點不剩,君無意心中的不安,幾乎被孩子的歡笑驅逐而去。
“就是這裡了!粒粒客棧。”君莫笑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著一家客棧:“我和爹孃住在這裡!”
君無意抬頭一看,不禁失笑,客棧門口的招牌,用米粒圈成一個“迎賓”的字樣,小孩子不認得字,米粒卻是認得的。
將娃娃抱下來往裡走,只見櫃檯後的掌櫃突然丟下賬本,跌跌撞撞的跑出來:“您……您是……是君將軍?”
君無意停住腳步。
“我在皇城獵場見過您一次……您是我的恩人啊……”掌櫃語無倫次,將油手在身側搓不停:“您可能不記得了……去年我兒子被徵兵到獵場,做‘虎人’*,原以為沒有命回來了,是您救了他啊!”
君無意對這個掌故已無印象,但大業五年御林獵場強抓“虎人”,老百姓冒死翻山到獵場,他卻是記得的——他當下革職懲辦獵場守將,一道軍令禁了“虎人”,將所有人釋放還家。
(*作者注:虎人,讓人披上虎皮在樹林裡逃逸,供王孫公子們射獵。)
“舅舅我們快進去吧。”君莫笑急著去見爹孃,用小手扯君無意胸前的衣襟。
君無意溫和的問掌櫃:“您兒子從軍中退役之後,這兩年生活可好?”
掌櫃的眼圈突然紅了:“本來是好好的……我這客棧做得紅火,生意和長安城狀元樓——正月客棧不相上下的,我兒子路子也在客棧裡幫忙,但……”
擦了擦眼角的濁淚,掌櫃搖頭道:“路子前幾天晚上出門,卻無端端失蹤了……到現在已經有五六天,還不見人影,已經報了官府——刑部葦侍郎是我老婆家的遠房親戚,聽說刑部找人最在行,已經託了人去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葦侍郎?”君無意眼神一頓。
“是……”掌櫃的話未說完,只見一個黃衫女子從客棧樓上下來,看到君無意時視線只稍稍怔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
——君家的兒女都遺傳了母親的天然親和力,掌櫃滿心悲慼,也因這個笑容而感安慰熨帖。
“娘~”君莫笑歡叫。
“二姐。”君無意抱著孩子快步走過去,一點驚喜、一點暖意瀰漫在視線交接間。
“我們也只來了這幾日,你姐夫上街去買木頭了,你也知道,他就愛搗騰那些雕雕刻刻。”君墨如笑道:“莫笑,自己去玩,娘和舅舅說說話。”
“大人了不起啊!”君莫笑不服氣的一瞪眼,卻已經聽話的從君無意懷裡跳出來。
看到君莫笑蹦到後面的庭院去捉蜻蜓了,君墨如憐惜的看著弟弟:“一路奔波累成這樣,先去喝點熱水。”
房間內,君無意端起瓷碗喝水,袖子被拽的一動,只見君墨如“呀”地一聲:“這裡破了。”
衣襟不破,才是奇怪。君無意苦笑。
“長安氣候常變,給你做了兩件新衣,還是你喜歡的白色。”君墨如含笑從衣櫃裡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