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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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豬頭,嗨,該花的省不下,叫去吧!” 上官壽喜往牆角上退縮著,雙眼驚恐地望著通向衚衕的大門,咧著嘴,囁嚅著:“衚衕裡盡是日本人,盡是日本人……” 上官呂氏怒衝衝地站起來,走過穿堂,拉開大門。帶著成熟小麥焦香的初夏的西南風猛地灌了進來。衚衕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一群看上去十分虛假的黑色蝴蝶像紙灰一樣飛舞著。上官壽喜的腦海裡留下了一片片旋轉得令人頭暈眼花的黑色的不吉利的印象。  書包網
第四章
獸醫兼“弓子手”樊三大爺的家座落在村子的東頭,緊挨著那片向東南方向一直延伸到墨水河邊的荒草甸子。在他家院子的後邊,是蜿蜒百里的蛟龍河高高的河堤。上官壽喜在母親的逼迫下,軟著腿走出家門。他看到超越了林梢的太陽已變成灼目白球,教堂鐘樓上那十幾片花玻璃光彩奪目,與鐘樓同高的瞭望塔上,上躥下跳著福生堂大掌櫃司馬亭。他還在用嘶啞的聲音吼叫著,傳播著日本人即將進村的警報。街上,有一些抱著膀子的閒人仰著臉望他。上官壽喜站在衚衕中央,為選擇去樊三家的路線猶豫。去樊三家有兩條路,一條走大街,一條走河堤。走河堤他怕驚動了孫家那一群黑狗。孫家的破舊院落坐落在衚衕北頭。院牆低矮,牆頭上有幾個光溜溜的豁口。沒豁口的地方,經常蹲著一群雞。孫家的家長是孫大姑,率領著五個啞巴孫子,啞巴們的父母好像從來就沒存在過。五個啞巴在牆頭上爬來爬去,爬出五個豁口,呈馬鞍形狀。他們一個挨一個騎在豁口上,好像騎著駿馬。他們手持棍棒、彈弓、或是木棍刮削成的刀槍,瞪著眼白很多的眼睛,陰沉沉地盯著每一個從衚衕裡經過的人,或是別的動物。他們對人比較客氣,對動物絕不客氣,不論是牛犢還是狸貓,是鵝鴨還是雞犬,只要發現,便窮追不捨,率著他們的狗,把偌大的村鎮變成獵場。去年,他們合夥追殺了福生堂一匹脫韁的大騾子,在喧鬧的大街上剝皮剜肉。人人都等著看好戲:福生堂家大業大,有在外當團長的叔伯,有在城當警官的表親,家裡養著狐假虎威的短槍隊,福生堂掌櫃的在大街上跺跺腳,半個縣都哆嗦,公然屠殺他家的騾子,跟找死有什麼兩樣?但福生堂的二掌櫃司馬庫———他槍法奇準,臉上有一塊巴掌大的紅痣———非但沒有掏槍,反而掏出五塊大洋錢,賞給了啞巴五兄弟。從此啞巴們更是恣意妄為,村裡的牲畜們見了他們,都只恨爺孃少生了兩隻翅膀。當他們騎牆揚威時,那五條像從墨池裡撈上來一樣遍體沒有一根雜毛的黑狗,總是慵懶地臥在牆根,眯縫著眼睛,彷彿在做夢。孫家的啞巴們和啞巴們的狗對同住一條衚衕的上官壽喜抱著深深的成見,他想不清楚何時何地如何得罪了這十個可怕的精靈。只要他碰到人騎牆頭、狗臥牆根的陣勢,壞運氣便要臨頭。儘管他每次都對著啞巴們微笑,但依然難以避免五條箭一般撲上來的黑狗們的襲擊。雖然這襲擊僅僅是恫嚇,並不咬破他的皮肉,但還是令他心驚膽戰,想起來便不寒而慄。 他欲往南,經由橫貫村鎮的車馬大道去樊三家,但走大街必走教堂門前,身高體胖、紅頭髮藍眼睛的馬洛亞牧師在這個時辰,必定是蹲在大門外的那株遍體硬刺、散發著辛辣氣息的花椒樹下,彎著腰,用通紅的、生著細軟黃毛的大手,擠著那隻下巴上生有三綹鬍鬚的老山羊的紅腫的奶頭,讓白得發藍的奶汁,響亮地射進那個已露出鏽鐵的搪瓷盆子裡。成群結隊的紅頭綠蒼蠅,圍繞著馬洛亞和他的奶山羊,嗡嗡地飛舞著。花椒樹的辣味、奶山羊的羶氣、馬洛亞的臊味,混成惡濁的氣味團膨脹在豔陽天下,毒害了半條街。上官壽喜最難忍受的是馬洛亞那從奶山羊腚後抬起頭來、濁臭逼人、含混曖味的一瞥,儘管他的臉上是表示友好的、悲天憫人的微笑。因為微笑,馬洛亞嘴唇上搐,露出馬一樣的潔白牙齒。粗大的髒手指畫著毛茸茸的胸脯,阿門!上官壽喜每逢此時便翻腸攪胃,百感交集,夾著尾巴的狗一樣逃跑。躲避啞巴家的惡狗,是因為恐懼;躲避馬洛亞和他的奶羊,則是因為厭惡。更令他厭惡的,是自己的妻子上官魯氏,竟對這個紅毛鬼子有著一種特別親近的感情,她是他虔誠的信徒,他是她的上帝。 經過反覆斟酌,上官壽喜決定北上東行去請樊三爺,儘管瞭望塔上的司馬亭和瞭望塔下的熱鬧對他極有誘惑。除了塔上多了一個耍猴一樣的福生堂大掌櫃,村裡一切正常,於是,對於小日本鬼子的恐怖消失了,他佩服母親的判斷力。為了對付那五條惡狗,他揀了兩塊磚頭握在手裡。他聽到大街上有毛驢高亢嘹亮的鳴叫聲,還有女人呼喚孩子的叫聲。 路經孫家的院牆時,他慶幸地看到,孫家光禿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