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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盤碾子一百米處,上官盼第指揮看幾個婦女,用小錘子砸著破銅爛鐵。距離上官盼弟她們一百米處,爆炸大隊的工程師帶領著學徒,鼓動著要四個壯漢才能推進拉出的大風箱,把狂風送進熔爐。在他們旁邊的沙地上,埋藏著一大片地雷模具。母親嘴上纏著毛巾,跟著拉碾的小驢團團旋轉。刺鼻的硫磺味兒辣出了母親的眼淚,燻得那頭螞蚱驢連續不斷地打著噴嚏。我和司馬庫的兒子蹲在一叢紫荊樹上,上官念弟遵照母親的指示嚴格看管著我們,不許我們接近碾子。啞巴大揹著漢陽造大槍,手裡玩耍著那柄他家祖傳的緬刀,搖搖晃晃地到了碾子旁。我們看到他攔住了驢,對著母親舉起緬刀,晃了晃,讓緬刀發出錚錚的響聲。母親在驢後,手持著一把磨禿了的笤帚,定定地望著他。他對著母親亮出了那隻寫著字的手掌,嘴巴里哈哈笑著。母親對他點點頭,似乎在祝賀他。接下來啞巴的臉上便變幻出許多表情。母親不斷地搖著頭,似乎在否定他的什麼請求。後來,啞巴揮起胳膊,對準驢頭打了一拳,那頭驢兩條前腿一軟便跪在了碾道里。母親大聲說:“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啞巴嘴巴歪歪地笑著,像來時一樣,搖搖晃晃地走了。 那邊,熔爐的出鐵口被長鉤子捅開了,白熾的鐵水瀉出坩鍋,濺起一簇簇美麗的火花。母親揪著驢耳朵把毛驢拉起來。她走到紫荊樹下,扯下蒙嘴的、發了黃的白毛巾,掀起衣襟,把被硫磺燻白了的奶頭塞到我嘴裡。我正在猶豫著是否把這又臭又辣的|乳頭吐出來時,母親猛然推開我,險些拽掉我初生的門牙。我想她的|乳頭也一定奇痛無比,但她分明顧不上了|乳頭。母親大踏步地往家跑,那條毛巾拎在她的右手裡,隨著她的步伐擺動。我彷彿看到那沾染著硫磺氣體的奶頭正急遽地摩擦著粗布衣襟,有毒的|乳汁汩汩流淌,浸溼了她的衣服。母親周身流竄著電流,她沉浸在怪異的感覺裡,如果是幸福那一定是極度痛苦的幸福。母親為什麼要用如此快的速度往家奔跑?我們馬上就得到了答案。 領弟!領弟呀,你在哪兒?母親喊叫著,從正房喊到廂房。 上官呂氏從堂屋裡爬出來,趴在甬路上,昂起頭,像只大青蛙。她的西廂房被兵佔領。西廂房裡,五個士兵頭頂著頭趴在磨盤上,研究著一本毛邊紙釘成的破書。他們抬起頭來,驚訝地看我們。他們的槍掛在牆上,地雷懸掛在屋樑上,黑油油圓溜溜,宛若比駱駝還大的蜘蛛產出的卵。啞巴呢?母親問。士兵們搖搖頭。母親衝向東廂房。那張鳥仙的影象胡亂地放在一張斷腿的桌子上,畫上放著半個吃剩的窩窩頭和一棵葉子碧綠的羊角蔥,青瓷大碗也在桌上,碗裡盛著一堆白色的小骨頭,難以分清是鳥骨還是獸骨。啞巴的槍掛在牆上,地雷懸掛在房樑上。 我們站在院了裡。絕望地喊叫著。士兵們從廂房裡跑出來,連聲問著我們倒底發生了什麼事。 啞巴從蘿蔔窖子裡爬上來。他身上沾著一層黃|色的土和一些白色的黴斑,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疲倦神情。 母親頓足長吼:“我糊塗啊!” 在我家地道的盡頭,那個陳年草垛下邊,啞巴姦汙了三姐上宮領弟。 我們把她從地道里拖出來,把她抬到炕上。母親流著眼淚,用那條滿是硫磺味幾的毛巾,蘸著一盆水,一點一點地,仔細地擦拭著領弟的身體。母親的眼淚落在領弟身上,落在她那隻留著牙印的Ru房上,她的臉上卻是動人的微笑。她的眼睛裡閃爍著美麗的、迷死活人的光彩。 五姐聞訊跑回來,直著眼看看三姐。她—句話也沒說,跑到院子裡,從腰裡拔出一顆木柄手榴彈,拉開弦,扔進東廂房裡。手榴彈臭火,沒有響。 槍斃啞巴的地方就是槍斃馬童的地方:村子南邊,一箇中間生長著臭蒲、邊上倒滿垃圾的臭水坑。啞巴被五花大綁著推到坑邊,幾十個兵持槍站成一排。蔣政委向圍觀的百姓做了慷慨激烈的演講。演講畢,士兵們拉開槍栓,把子彈推上膛。政委親自發布命令。子彈即將出膛時,穿著一身白衣的上官領弟翩翩而來。她的步態輕盈,飄飄欲仙。鳥仙來了!有人說。鳥仙的傳奇經歷和神奇的事蹟立即被人們回憶起來,大家都忘了啞巴。那時刻是鳥仙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她在眾人面前舞蹈著,像沼澤地裡的仙鶴。她的臉鮮豔極了,像紅荷花,像白荷花。她身材勻稱,腫脹的嘴唇十分誘入。她舞蹈著靠近啞巴,突然停住腳步,歪著腦袋,看著啞巴的臉,啞巴咧嘴傻笑。她伸出手,摸摸啞巴氈片般的捲髮,捏捏他蒜頭般的鼻子。最後,她竟然伸出手,握住了啞巴雙腿間那個造了孽的傢伙,歪回頭,對著眾人哧哧地笑起來。女人們慌忙歪頭避開,男人們卻痴迷地看著,臉上掛著鬼鬼祟祟的笑容。 政委咳嗽一聲,很不自然地說:“拉開她,執行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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