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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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糧食為修築峽山大水庫的民工們供應麵粉,負責看守磨房的那個人諢號麻邦,真名無人知曉。他是個殘疾退伍軍人,生著一頭如銀絲的白髮,面孔紅潤,氣色很好。他手提著皮鞭在磨房門口站崗,興致來時也到磨房裡晃盪。女人們臉上都掛著虛偽的笑容,甜言語地哄著他:麻邦麻邦,您有一副菩薩心腸。不是,我不是菩薩心腸我是心明眼亮,誰要敢學那偷嘴的驢,別怨我麻邦鞭梢子無情。崔家的小寡婦如今也老了,用她鬆弛的Ru房去蹭麻邦脊樑。麻叔,麻叔,您簡直是個土皇上,到那邊的馬棚裡,我有要緊的話兒對您講。崔寡婦就是當年司馬庫的相好,如今捨身俯就了麻邦,簡直是捨身飼虎狼。女人們趁著這機會,抓起豌豆和麥粒,往口袋裡塞往襪筒裡裝,甚至往褲襠裡藏。這些小把戲怎能逃過麻幫銳利的眼?散工時麻幫把她們的夾帶全部搜出,鞭子狠狠地抽打著女人的脊樑。偷!讓你們偷!一鞭一道血痕。女人們叫哭連天,亂紛紛跪在地上。崔家的小寡婦白白獻身,也沒動搖麻邦的立場。麻邦說:“公是公,私是私,我不敢徇私枉法。”女人們再也不敢夾帶,只能趁著麻邦迷糊時偷吃糧食,碰到綠豆吃綠豆,碰到高粱吃高粱,碰到蕎麥吃蕎麥。偷吃時還不敢咀嚼,娘聽到咀嚼糧食的聲音像鞭炮一樣響。囫圇著吞下去吧,囫圇著吞下去也比吃糠咽菜強。司馬家那兩個造孽精為啥弄來這麼多大磨盤?每座都像小山一樣。女人們抱怨著,弓著腰,拉著大石磨,轟隆轟隆,急一陣慢一陣,汗水滴落,溼了磨道,肚裡嚕嚕響,滿腹的氣體,肚皮膨脹,當著麻邦連屁都不敢放。麻邦的鼻子靈光如警犬,嗅著屁味便能斷定誰偷吃糧食。麵粉紛紛,如干燥的雪粒,雪是黃的,雪是紅的,五色的雪裡凝著母親們的淚。母親們的肩上結著厚厚的繭子,母親們的腳上長著駝蹄般的堅硬胼胝,母親們的苦難像苦楝樹一樣。但這是那年頭裡的美差。麻邦說:“娘們兒,別罵我,罵我沒良心,靠山屯磨房裡的女人,都戴著籠嘴呢。是啊,如果不是在磨房當驢,八姐你早就餓死了,省了投河;鸚鵡韓早就餓死了,幾十年後也不會有個“東方鳥類中心”。母親一輩子正直,也做起了偷糧的耗子。那天悶熱,母親回家嘔吐了。是夜暴雨,翌日早晨,母親看到鸚鵡韓在院裡找豌豆粒吃。母親靈感被觸發,從此之後,她每天臨下工之前,趁著磨房裡的幽暗,發瘋般地吞嚥糧食,胃袋沉甸甸地裝滿了糧食,嘩啦,嘩啦,嘩啦啦地傾吐到木盆裡。糧食其實從來都是寶貴的,母愛其實永遠都是偉大的,母親偷糧食的方式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做了賊的母親是光芒四射的。每當我想起母親跪在木盆前嘔吐糧食的情景我便眼淚汪汪,我便熱血澎湃,我便想幹出一番輝煌事業報答母親的恩情,只可惜我上官金童的思想終生被吊在女人奶子上悠悠盪盪,彷彿一隻金光閃閃的銅鈴鐺。八姐你被母親的嘔吐聲折磨著,你雖然雙目失明,但你比我還要清楚地看到了母親的形象,娘啊娘,你低聲抽泣著,光滑的腦門頂在烏黑的牆上。你聽到那些糧食撲簌簌撲簌簌落水的聲響,清脆不悅耳,如同一槍鐵砂子打在一隻紅皮大蘿蔔上,八姐的心就是一隻紅皮大蘿蔔。母親第一次嘔吐糧食時,八姐你還以為母親病了呢。你摸索到院子裡,淒涼地叫著:“娘啊娘,您怎麼啦?”娘顧不上跟你說話,只顧用筷子探喉催吐。你用松疏的拳頭,輕輕地捶著孃的背,你感到孃的衣裳被冰涼的汗水溻透了,你嗅到從孃的身上散發出一股驚心動魄的血腥味道。你感覺到一股熱流直衝眼底,於是你清晰地看到孃的孱弱的身體弓得如一隻蝦。娘雙膝跪地,手抓著盆沿,雙肩起伏,脖子探出又縮排,那麼可怕那麼驚人的美麗,那麼莊嚴的雕塑。伴隨著打雷般的嘔吐聲,孃的身體時而收縮成一塊鐵,時而軟弱成一攤泥,糧食這些小畜生們如粒粒珍珠大珠小珠落入木盆裡……後來藉著梨樹下微弱的星光,娘嘔吐完畢,伸手到木盆中,撈起一把糧食― ―那天娘吐出的是豌豆――緊緊地攥住,又慢慢地鬆開,讓顆顆渾圓的、黃澄澄的粒兒,叮叮咚咚地不情願地落入水中。母親重複著這個動作,被她的粗糙的手攪動起來的溫熱的水味瀰漫,清涼的豌豆味兒撲鼻,感人肺腑的血腥味兒如一束利箭射穿了八姐你的心。你剛要放聲大哭,就看到孃的幸福的笑臉如一朵葵花盛開在星光下,就聽到娘用破裂的嗓音說: “閨女,咱娘們有救了呀!” 孃的話一出口,就讓你淚如湧泉,一團漆黑矇住了你的雙眼。 當晚,娘用淨水淘洗了木盆中的豌豆,藉著夜色的掩護,不讓人發現炊煙,熬了一鍋豌豆湯。煮豌豆的味道像咆哮的狂風,驚醒了鸚鵡韓,他揉著眼睛、咬著舌頭問:“姥姥,這是啥味道?”他咀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