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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套廣播操。
我記得我將自己的鋼筆筆尖對準同桌的筆尖,輕輕擠壓墨水囊,給他的鋼筆“渡真氣”,因為後桌女生一句“哇,你倆這算親嘴啦”而激動地指尖用力,鋼筆水滴得滿桌布都是。
我記得相貌平平的隔壁班中隊長在大隊輔導員表揚她的那一刻,低下頭去,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脖頸曲線被陽光鍍了色,在微塵飄浮的室內,美得不可思議。
我記得高一放學回家的路上,從我背後經過的某個陌生男生突然自言自語道“今天晚上蹲坑拉屎的時候應該能背得完”。
又或者是高二的一個秋高氣爽的晴天下午,我抱著書穿過升旗廣場去藝體中心上音樂課,抬起頭,看天,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會飛起來,像鳥一樣,想去哪裡去哪裡,沒有人能阻擋。
我的腦海像是一個容量巨大的硬碟,層級完整的資料夾和孤零零的圖片、影片混在一起,沒有種類的劃分,沒有建立時間的排序。
不知道記憶的滑鼠會在什麼時候碰到哪一個圖示,毫無預兆地,一段來自過去的資料就跳了出來,不可思議,卻又不容置疑。
這算不上什麼特殊的才能。
誰沒有回憶,誰不會懷舊。
然而我真心感激上帝讓我在這方面如此敏銳。毫無預兆地想起一個名字都記不得的人,毫無準備時一個過去的瞬間帶著色澤和氣味席捲而來,那種感覺奇妙得難以言表。人總會衰老,總會失去,我卻還有機會在閉上眼的瞬間回到年少時候的操場,烤著那一年的陽光,讓那一年的煩惱和喜悅再次控制我,輕輕地拉住那一年的自己的手,搖一搖,告訴她,未來會更好。
我在未來等著她。
人說喜歡回憶的人無外乎兩種:現在混得不好的和過去混得不好的。前者醉心於證明“老子祖上也闊過”,後者熱衷於顯擺“老子苦盡甘來了”。
幸虧我兩種都不是,所以我不會別有用心地篡改記憶來服務於虛榮心。
回憶是一種喜好,有些人有,有些人沒有,這種區別就像我和k,並沒有什麼高下之分。對我而言,這種能力最重要的意義恐怕在於,它讓我藉由自己和同齡人成長的路徑,回溯到最初,想起我是誰,我又怎樣走到今天這一步。
人的身體裡住了很多小野獸,有野心,有虛榮心,有羞恥心,有進取心,有攀比心,有愛心,也有狠心和漠不關心。我記得在自己成長的每一個階段,它們是怎樣一個個覺醒,力量此消彼長,控制著我做出正確或錯誤的事情,喜歡上匪夷所思的男生,討厭起人畜無害的女生。
我真正學會控制自己,而不是被這些小野獸所控制,花了漫長的時間。在苛責後原諒,在期望後釋懷,最終生活得真正快樂而堅強。
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有很多還在青春期的小讀者,他們會給我發來許多信件,講述那些在成年人眼中也許比芝麻還小的煩惱。可我並不真的認為這些煩惱微不足道。我們的家庭和學校教育很少教會他們認識自我,所以他們在和他人的攀比中尋找自己的座標,又在被社會打擊後迅速地給自己標籤化,以物質和社會階層為劃分標準,徹底地將自己釘死在某個框框裡,然後美其名曰,自己成熟了,現實了,“純真年代一去不返了”。
這在我看來是可怕的。
有句話說“勿忘初心”,其實很多人從小到大都沒有過“初心”,最原始的天賦、力量和喜好都在他們還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外力壓倒,沒來得及長成雛形,根本無從尋找,更談不上忘記。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麼不去寫一些“深刻”的東西,比如社會、職場、婚戀、官場?
我覺得,以主人公的年長程度來判斷作品深刻與否的想法本身就夠膚淺的了。
我喜歡寫少年人的故事。
記得哈德門菸頭曾經說過,她有一天看電影,把字幕裡的一句“星期六比較車少”錯看成了“星期六比較年少”。
只有星期六。星期六比較年少,可以盡情地睡懶覺,可以把一切推給明天,沒有憂慮,也沒有憤懣。
我喜歡寫星期六的少年。
喜歡寫他們的快樂和悲傷、掙扎與妥協。他們成長於無理由無條件的父母之愛,卻開始學著追逐一份有條件也需要理由的男女之愛;成長於被愛,然後學著愛人;從無憂無慮,到被世界第一次惡意對待……
這是成長的故事,是星期六終將結束的故事。
膚淺的青春期不會理所當然地接續一個深刻的成年期,睿